第九十一章 不能重逢的中秋節(1 / 1)
天壽村里一處破舊的民房外。刀疤趁著夜色小心翼翼地又站在了這扇熟悉又陌生的紅色大門前,他有些手足無措,這門上的漆還是他前幾年回來的時候漆的,現在已經隨著門上的木屑一片片剝落,與周圍那雜草叢生的環境相互呼應著,似乎在告訴往來的人們,這家裡缺少能幹活的勞力。刀疤不敢敲門,他這輩子最怕的,不是警察,也不是矮子強,而是自己那十五歲的閨女,春之。
要說刀疤,也是個苦命之人,三十多歲才取上老婆,老婆卻因為給他生女兒難產死掉了。刀疤本來也不混,可老婆死了以後他便跟村里出去打工的人混跡在一起,還無意中犯下了事,留下了難看的傷疤。
這些年,一直是他的老母幫著照顧女兒春之,一老一小相依為命。刀疤從牢裡面出來以後,一直跟著矮子強混,一個月回來個兩三次,因為個性不算外向,所以也沒有人知道他家在這裡。刀疤的女兒春像他,是個性格衝動的主,脾氣也有些剛烈,要是她知道自己的父親又在外面犯了事,還是殺人的大事,肯定是要恨死他的。
上次夜貓被掃蕩後,刀疤趁亂溜走,一直在外東躲,不敢露面,他知道矮子強這幫人肯定到處在搜刮他,萬一被他們抓到,那他只有死路一條。跑路在外幾個月,他的盤纏都用光了,只能裝成拾荒露宿者在公園裡蓋著報紙睡覺。轉眼就到了中秋節,刀疤實在是思念家裡的老母跟女兒,便壯著膽子跑回了村里。他猜想的不錯,矮子強那幫人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所以沒有找到這裡。
刀疤縮在門和牆的夾角里,弓著腰透過虛掩的門縫往裡看,模模糊糊地他看見了老母親蹣跚著腳步,摸索著把碗筷擺上了桌子。刀疤的老母前兩年患了白內障,也沒錢去做手術,視力是越來越差,光線差點的時候,就跟瞎子差不了多少了。
看著自己老母銀白色的頭髮,佝僂的身軀和那緩慢的動作,刀疤心裡又是一陣心酸與懊悔,要是自己當時沒有受矮子強唆使去撞死人,那今天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跟家裡人團聚了,真是悔不當初。
此時刀疤才發現,屋裡沒有女兒春之的身影,這大過節的,春之這丫頭不在家陪著奶奶,是去了哪裡?
刀疤有些疑惑,他的手掌按在紅色的大木門上,抬起來又輕輕放下,猶豫再三,終於推開了這扇他闊別已久的大門。
「誰?是春之回來了麼?」老太太眯縫著眼睛看向大門處,希望看清眼前的來人,可縱使她怎麼使勁,也沒能看得清楚。
「媽!是我!」伴著「吱嘎」一聲門響,刀疤的聲音讓屋裡的老人是又驚又喜。
「媽」,刀疤又叫了一聲,眼眶也有些紅潤,看著這脊背微微彎曲的老娘,想起自己犯下的罪行,他的心裡是百般的不是滋味。
「呀,你怎麼才回來,這些日子你都上哪去了?」老太太一邊問道,一邊顫巍巍地走進廚房,想跟回家陪自己過節的兒子添一副碗筷。
刀疤把老太太按著坐到凳子上,自己朝廚房走去拿碗筷。見老太太問他情況,他也不敢把實情告訴自己的母親,只能編著謊言,「我跟老闆到省城做生意去了,忙,沒有時間回來。」說罷把自己在村口小賣部買的一些東西放到了桌上,假裝自己還跟原來一樣,沒有鑄成大錯,也沒有被各方追捕。
「媽,春之人呢?這大過節的,她又瘋去哪裡了?」刀疤左右環顧這間小屋,不死心地想找女兒的身影。
刀疤的話一出,老太太就急了,「春之?春之去縣裡找你去啦,去了好幾天了。怎麼,你沒見著她?」老太太覺得自己的心一下就揪了起來。
老太太心想,自己這孫女可是她一把屎一把尿拉扯長大的,這孩子雖然脾氣不好,可對自己可是百般的孝順,這不會是出去遇著什麼事了吧?她越想越害怕,覺得呼吸都困難了起來。
今年十五歲的春之很懂事,今年考上了縣裡的高中,前些天拿到錄取通知書就跟老太太說不想念了,想早些出去打工給奶奶治眼睛。這老太太哪裡能答應,便想著跟刀疤說說,讓刀疤拿點錢回來給春之讀書。誰知刀疤的手機一直打不通,無奈之下,春之便主動請纓去縣城裡找刀疤。
老太太本來是不答應春之一個女孩子家家的自己出去縣城的,可同村另外一個姑娘小白也說要去縣城裡投靠親戚,那小白也是出過縣城的,對縣城比較熟悉,兩個人搭伴著去,老太太也只能點頭了。畢竟孩子這麼大了,學校也開學了兩周,春之就是不肯去報到。年輕人,總該去見見世面,而且拿不到學費,這再拖下去,春之就真的沒法讀書了。老太太思前想後,總歸是點了頭。
聽到老母斷斷續續,抽抽搭搭的敘述,刀疤的心也跟著一通抽緊,女兒春之,去縣城的夜貓找自己,怕是已經被矮子強這個陰險狡詐的人控制住了!
刀疤跟矮子強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雖說沒有真的看見矮子強脅迫良家婦女做什麼事情,但這矮子強的手段,他還是從其他弟兄的那裡聽到過一些的。現在的刀疤就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一般,煎熬得很,偏偏自己的老母年歲已高,受不得刺激,他也不敢流露出著急的樣子。
「春之我讓兄弟接了,學費也已經給她了,正好學校不是開學了麼,她就直接上學去了,到學校放了假,她就回來了。」刀疤忍著傷痛想瞞過老母。
老太太還是有點不相信,「那你剛才怎麼問我春之去哪了?把我嚇得夠嗆。」
「我那不是想試試您現在記性還好不好嘛,跟您開玩笑呢,春之好著呢,好著呢。」刀疤這話也不知道是說給老母聽,還是說給自己聽,自我安慰似的,他不停地重複著「好著呢」三個字,好像只要說了這三個字,自己的女兒就真的會「好著呢」。
老太太不明就裡,一聽兒子這麼保證,就放下來心來,笑逐顏開地招呼兒子一起吃飯,說早知道兒子要回來過節,就該把院裡剩下的兩隻雞殺掉一隻,給他吃了補補身子。
刀疤一邊聽著老母的絮絮叨叨,一邊夾著碗裡的飯,心裡惦記著女兒的下落,味同嚼蠟,兩滴男兒之淚滴入碗中的米飯里,消失不見。眼神模糊的老太太自然是看不到的,她沉浸在兒子歸家、孫女上學的歡喜的情緒中,覺得這頓飯真是吃得舒心。
此時門外傳來了震耳欲聾的鞭炮聲,這聲響一陣陣地敲在地上,帶來震動,也仿佛敲在了刀疤的心上,引來撕裂一般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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