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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面目全非(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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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七章 面目全非(下)

    戲劇的前兩幕奠定了基礎,迎合著觀眾的價值觀

    相對於故事本身,最為回味無窮的要數那些聽起來讓人感觸頗深的、抄襲了許多經典作的念白。

    之後的故事便是一個小人物在歷史進程之內、通過個人努力、在各種看似奇妙卻又符合邏輯下的巧合不斷向上完成復仇的爽快直白。

    這是個世俗到庸俗邊緣的時代,人們更渴望看到的是正義之下的快意。

    有愛情,卻是畸形而悽美的。無意中遇到的、並互相產生了愛慕之情的女孩兒是仇人的女兒。愛與利用,再一次糾結在一起,難以抉擇。

    有復仇,卻不是孤身的。靠著不斷積累的名聲和地位,靠著更多和他一樣的人推翻了暴君的統治,在眾人的歡呼聲中砍下了暴君的頭顱完成了復仇,也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最重要的是有廣告,一種隱藏在其中貫穿整幕戲的、化身為愛情與正義的實體的蘭花。並沒有引起人們的反感,也沒有感覺到其中隱藏的險惡。相反,經過之前一年的鋪墊,這種蘭花已經被人們所接受。

    這不是一幕引人思考的深刻戲劇,只是一幕浪費著極好的語句卻把眾人渴望成功的心態用戲劇表現出來的爽文,卻很符合觀眾的口味。

    只是其中太多的影子讓不同的人看到的不同的東西,思索著不同的思索,看起來似乎好像很有深意而已。

    既滿足了一些人隱藏在心底的貴族情結;又滿足了一些小人物渴望奮鬥改變命運的信念;還給了那些優越而又富足難免多想的年輕人極多的想像空間;以及讓一些看到了種種不公的人得到了一次爽快的宣洩。

    女孩子看到了扭曲而又讓人潸然落淚的愛情,渴盼著一場即便不能相守也要至死不忘的誓言。

    剛剛嘗試著真正獨立的年輕人看到了激情與熱血,激發著內心想要做出一番事業的火熱,不希望自己的人生如此平淡無趣。

    商人看到了自己創業艱難逐步成功的縮影,陷入了當年剛剛開始時的種種壓力,將最終的復仇看為一種另類的成功。

    基層官吏和一部分年輕人則看到了其中的模糊的愛國主義教育,貫穿始終,作為最高的正義,從密謀到復仇都是因此而起;因此而結。

    那些曾受過一些黑暗與不公待遇的人,則將最後的砍頭看成抹去內心陰影、心理獲得勝利的一種莫大安慰。

    很多人相信,這是一幕成功的戲劇,突破了以往的桎梏,不再是千篇一面的木偶,也不再是性格一眼就能看出的臉譜。

    雖然此時受於對演員的尊重,沒有鼓掌與叫好聲,可是從眾人的神情上已經能夠看出這些情緒正在醞釀,尚在沉寂。

    很多人為劇中人物命運的沉浮跌宕而感觸,也有人在偶爾的間隙里想到,義仍先生一年之內兩幕戲,而且均在水準之上,簡直驚人。

    故事在悲劇中開始,在喜劇中醞釀著高朝,看似又將在國家的喜劇與個人的孤獨悲劇中結尾。

    既然是看似要結局,那麼必然還在過程中。

    ……

    一個裝修別致的雅閣之中,是孫湛從外地請來的客人,來觀看這幕戲。

    當這幾個人看到最後,看到孤兒獲得了眾人的支持,並在眾人一致推舉下擁有無上權利的時候,終於露出了笑容,也終於看到了他們想要看到的東西。

    他們是孫湛真正的志同道合的朋友,至少孫湛是這麼看的,但事實上未必。

    這些人真正交好的是三十六郡中某一郡的年輕郡守,年輕有為、背景雄厚、有能力有擔當,但未必能夠在十幾年後成為尚左僕射,繼而成為下一任的王。

    如今局勢看似安穩,實則暗流不斷。

    在齊國這一片最後可以獲得功勳的戰爭結束後,一切都將固定下來,之所以遲遲不打還在談判,不過是各方勢力都在做最後的準備以求獲得最後的功勳,為今後永遠的禁錮做最後的分餅。

    那條死過太多人的線沒人敢越,那麼就只好做的隱秘一些。

    在國內,一些矛盾依舊存在,而且有愈演愈烈的趨勢,並非是那些在街頭談論的雞毛蒜皮,而是真正有發聲權的人所爭執的事。

    前幾年的國人議事大會上,有人提議徵收個人稅,凡是年入超過四千個銀幣的都需要繳納一定數額的稅,但在投票的時候,這些被財富加權選出的議事會成員們大部分投了反對票。

    相反,有人提出了徵收人頭稅的提議。這很顯然對他們有利,同樣的百十個銅子,對於赤貧的人來說很沉重,但對於那些腰纏萬貫的人來說不值一提。

    徵稅的問題只是一部分,還有諸如大量的公產荒地如何的問題,更是爭執不斷。

    大投機商們提議,至少要一千畝以上才能,不能小塊。這遭到了大部分中層的反對。

    同樣,需要大量人手的農場主更是反對這件事本身,尤其反對政府主導的開荒十年后土地歸買地者所有這件事,因為他們需要大量的廉價勞動力,而一旦法案通過,那麼勞動力必然稀缺上漲。

    南方沿海一帶的商人、作坊主、礦主們則支持這個法案,並且站在了那些中層的一邊,提議可以允許更小的、譬如一百畝左右的土地。因為這樣他們可以將大量的產出去。

    這只是冰山一角,各種矛盾層出不窮,前些年修通的一條運河又將各種肥田礦與水路連接在一起,糧價暴跌,更讓大土地主們趁機兼併了一些小農。部分小農破產,淪為僱工,或是湧入城市,他們又渴望政府收歸議事會的權利,希望有個人能夠完全站在他們這邊。


    如今各方都在觀望,那些街頭扯淡的人根本不在這些真正觀望、準備站隊的人當中。如今還有最後一戰,戰後站在誰那邊?是作坊主、商人?還是大農場主?至於中層市民和小農,那只是可以利用的力量。

    如今來看,因為對外航海的失敗,大農場主那邊占據著優勢,他們甚至想要實行禁止僱農任意流動的政策,將他們困在土地上。

    兩邊都支持一部分人,於是這位年輕的郡守想要走另一條路。

    他圈子內的人從故紙堆中翻出了數百年前的一些本,仔細琢磨了許久,決些大事。

    首先這群人走遍了大河南北,考察著每一處的發展、人心、矛盾、願望,並在三年前得出了一個結論。

    大量的小農處在破產的邊緣,他們分散而又沒有發聲的力量,所以對黨派和議事會並不熱衷,相反他們渴望一個真正的、擁有無上權利的、繞過議事會的人做他們的王,代表他們的利益,而不是代表議事會的利益。

    再三確認了這種可能,以及對未來的分析之後,這位郡守決件大事。

    首先是把自己裝裱成四百多年前姬夏的真正認同者,不斷讀開口閉口都是姬夏當年如何如何。同時在郡內做了一些有益的事,籠絡了一群對現實不滿的年輕人,興修水力、組織小農建立合作農莊、扶植中層、打擊不法分子。

    但暗中也拉攏了一批大作坊主、礦主和一部分軍人、大農場主,畢竟缺了他們的支持根本走不遠。

    數年來,政通人和百廢俱興,表面上儼然一副為中層和小農代言的架勢,獲得了極高的威望和聲望小農和中層既然很難在議事會發聲,那就很期待這個看起來是披著姬夏的皮的人能夠站出來為他們做主。

    本來兩派已經為十幾年後開始站隊,現在卻又多出了第三個選擇,而且是一個看起來在中層和小農那邊名望頗高的、偽裝成中低層代言人的一位,愣生生地又重新殺出來一條路。

    也因而,各種準備工作也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孫湛進入這個圈子,並不知曉這些,只是出於一種政治追求,一方面看到了今後階層禁錮的絕望,一方面又害怕底層毀掉他們,另一方面或許也想要爬到上面但是又缺乏機會,最後也的確有那麼些看到了不公和唯利是圖之下和看似公平的不公,生出了一種只要有人擁有無上權利,就能變革、才能變革的想法。

    至於變成什麼樣,他沒想,只是覺得需要變。既然自己想不通,當然是要交給那些可以想到的人去做。

    因此他的作,大多都是提倡正人君子、鼓吹至高權利、鼓吹聖人政治這樣的內涵。

    更可怕的是他的作極受歡迎,於是一些人看出來了,看起來很難對付的夏國體系下的人,他們維護的只是一貫的非血統神聖,卻並不反對一個擁有極端權利的人去撥雲見日維護他們的利益,渴盼聖人、君子、青天大老爺,來制裁那些鑽漏洞的不公,並開始質疑議事會商定的法律是否就比血統更神聖和更正義。

    因為沒有對照,而唯一的對照就是那些侯伯國,除了血統神聖外,的確還是很有一些有能力有魄力的君主的,而又沒有人告訴他們另一條路可以走。

    加之物質條件和技術的局限性,以及長時間沒有突破導致這種詭異的政治體制已經有些撐不太下去了,貧富差距愈發擴大,內部矛盾一天天地積累而又無法宣洩。

    隨著統一即將完成,隨著外出尋找新世界希望的斷絕,隨著今後將要趨於無限的穩定和凝固,這種心態也在一天天發酵,這正是可以被一些人利用的力量。

    孫湛只是再做自己認為正確而且崇高的事,卻在不知不覺中捲入了這種漩渦,成為了一些人的鼓吹者。

    當演出即將結束的時候,孫湛來到這個包廂中,幾個人揚起了熱烈的掌聲,祝賀著孫湛又一幕極為成功的戲劇,數不盡的溢美之詞。

    這些溢美之詞中,夾雜著一些人特殊的讚揚。

    「孫義仍啊孫義仍,你這幕戲,好就好在最後。那孤兒最終奪了權,靠誰奪的?最後又怎麼歸附的夏國?還不是因為眾人選出讓他擁有無上的權利?一言決斷,方成大事。大妙啊!大妙!」

    孫湛笑道:「正是這個意思。前些年議事會商量徵稅的事,就說年入超過四千銀幣的都要繳納個人稅,可結果呢?議事會投票的時候,八成的人反對,只有兩成支持。再有,竟有人提議恢復人頭稅,降低商稅……那人頭稅對他們來說才幾個錢?可對底下的人可就不同了。」

    「我是想著,指望議事會商量出收他們自己的稅,怕是不可能了。如今為官的,哪個不是身家巨富?又有幾個肯從自己身上拔毛呢?若有一人擁有當初姬夏那樣的權利威望,又有幾分睿智聰明,權利收歸一人之手,只要心存良心,肯定要比如今議事會的情勢要強得多。」

    那人點點頭,說道:「你這樣想是極好的,這也正是我們這些年的願念啊。希望這些看戲的人,能夠看出你想說的話才不費你這番苦心啊。」

    幾個人又說了幾句其中頗為經典的幾段對白,連連誇讚。

    孫湛笑道:「諸位,其實這戲,並不是我寫的,而是一個年輕人。這個年輕人想法雖有些幼稚,但是聽起來竟像是我輩中人,又有些激情與才華,尤其是這幕戲,有些地方甚至讓我都拍案叫絕。」

    「待一會演出完畢,我會告訴眾人是這個年輕人的作,我可不想做那種搶他人之名為己有的人。」

    一人稱讚道:「義仍仍舊有幾分當年學生的呆氣,殊為難得,殊為難得啊。」

    孫湛笑著接受了這個聽起來呆實則誇讚的說法,不過他的話也引起了這些人的興趣。

    「你說這幕戲是個年輕人寫的?」

    「是啊,我只是幫他修改了一些地方,畢竟還年輕,雖然文辭華美,可終究還是缺了些格局。不過也都是些無傷大雅的事,最後那一段也是我改的,他原本還是年輕人想的那一套。」

    「你這樣一說,我倒是對這個年輕人有了些興致。這年輕人若是有志從戲文之事,將來定是個了不起的人物。這樣吧,你先忙你的去吧,等過些日子,可以宴請這個年輕人。既是少年得志,總會有些想法的。」

    孫湛點頭道:「我也是這個意思,和他相談,很多見解頗為有趣,雖然幼稚卻也能讓人有些醒悟。若是他能夠有一番大理想,或許真能和我們站到一起,為這華夏的將來做番有意義的事。」

    「是啊,為這華夏做番有意義的事。他既有才華,年紀又小,只怕他誤入歧途啊。」

    交談聲中,戲劇已到了尾聲,孫湛又說了幾句,便告了別。

    看了看遠處陳健所在的位置,長呼一口氣,將要走下去宣告這個年輕人的成功,給予這個年輕人應有的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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