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9章 憤怒的肥富(1 / 1)
一聽中軍稟報,各衛都司的目光齊刷刷地投向夏潯。常曦文遲到了足有一個時辰,這位新任總督對這等挑釁會如何處置呢?
夏潯神色不動,只是微微坐直了身子,吩咐道:「叫他進來!」
觀海衛常曦文急匆匆走進大帳,未及看清上坐的夏潯臉色,便單膝跪地,行了一個最鄭重的軍禮:「卑職常曦文,拜見部堂!」
夏潯淡淡地道:「常都司,你遲到了!」
常曦文垂頭喪氣地請罪:「是,卑職因為飲食不潔腹瀉不止,故而耽擱了行程,來遲一步,尚請部堂大人恕罪!」
常曦文心裡那個恨吶,他是洛宇的心腹,洛宇決意動手時,之所以借用他的地盤,原因就在於此。這麼大的舉動,是不可能瞞過他的,常曦文只能是同謀。
可是朝廷法度是要講證據的,沒有證據你就不能制裁他,不教而誅的事雖然有,但是任何一個帝王都不會輕意罔視用來維護他的統治的法度,所以常曦文幸運地逃過一劫。
常曦文知道輔國公楊旭做了五省剿倭總督,一定會找他的碴兒,所以早早的就開始活動,五軍都督府那邊已然開始活動,想要把他從夏潯手下調開。奈何,要任免調動將領,需要通過兵部,而一向跟在五軍都督府後面唯唯喏喏的兵部這一回卻莫名其妙地硬氣起來,始終拖著不批。
常曦文無奈,只好硬著頭皮先應付夏潯,這段時間只要不讓夏潯抓住他的把柄,也就奈何不了他,因此接了將令之後,常曦文根本沒有一刻怠慢,立即啟程上路了。可也邪了門,不知道是不是出門的時候沒看黃曆,這一路上真是不順吶,半道只是住了一宿店,第二天就跑肚拉稀,折磨得他有氣無力。
常曦文找藥店煎了幾服藥,是捧著藥罐子趕得路,結果緊趕慢趕,還是遲到了。
夏潯微微一笑,說道:「本督走馬上任,第一道將令,你就沒有做到。我想饒你,奈何軍法無情啊!」
他扭頭問浙江都指揮使司的都指揮僉事武丹騰:「武僉事,似此等情形,該當何罪呀?」
浙江都指揮使洛宇已經離奇地死在雙嶼島上,暫時朝廷還未下達新的任命,都指揮使司現在由都指揮同知司漢超和都指揮僉事武丹騰負責,兩人一個管軍事,一個管軍紀和後勤,分工明確,這軍紀上的事,自然要問這位武僉事。
武僉事聞言不禁猶豫了一下,軍中無小事,點卯不到,要是從軍紀上來說,那是很嚴重的大事,可是軍紀是一回事,承平年代,誰會執行得那麼嚴厲呢?違紀者是一位正四品的大員!平時遇到這情形,頂多受上官訓斥兩句,還能怎麼樣?
再說,他跟常曦文私交一向不錯,這時不幫忙,什麼時候幫忙?可是這位總督大人是「雙嶼通倭案」的受害者,他這是擺明了要找常曦文的麻煩,常曦文已然授之以柄,倒也不能袒護得太明顯了……武僉事暗暗思忖著,試探道:「這個……,軍令如山,不管常曦文有什麼理由,沒有準時應卯總是事實,為嚴肅軍紀,可責之以笞刑,以告誡諸軍將士。十鞭……」
夏潯慢慢抬起眼睛,冷冷地盯了他一眼,那目芒若有實質,狠狠地刺了他一下,武僉事心頭一慌,話就拐了彎:「十鞭……似乎少了些,不如就……就笞他二十鞭子,以儆效尤,部堂以為如何?」
「甚麼?」
常曦文一聽勃然大怒,他本想服個軟,受夏潯訓斥一頓也就了事。在人屋檐下,暫且低回頭,他不可能跟一個爵至國公、手握五省軍政大權的剿倭總督公開叫板,忍得一時之氣,回頭再慢慢消遣他也不遲,想不到這位輔國公如此沒有深沉,剛剛上任就要**裸地公報私仇。
夏潯搖頭道:「此言不妥!」
一聽這句話,本來正要發作的常曦文又沉住了氣,暗暗冷笑一聲:「諒你也不敢把我怎麼樣!對本都司施以笞刑?哼,你當我是一個大頭兵,任你搓任你揉麼?」
夏潯又轉向都指揮同知司漢超,慢悠悠地道:「司同知,本督沒有帶過兵,對軍法不甚瞭然,不知道軍法上,對本督點將聚兵,違時不到者,可有什麼說法?」
司漢超是個年約四旬的中年人,臉頰瘦削,鷹鼻鷂眼,有種不怒而威的氣勢。他的姓格比較冷峻,與諸衛將領沒有什麼密切的私交,能升至這個位置,主要是倚仗他的軍功,在朝里也沒有強硬的後台,否則憑他的本領,早該升到洛宇之上,也不會一直屈居副職,被洛宇壓他一頭了。
這些事,夏潯在來杭州以前,已經打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對浙江都指揮使司的幾個主要將領的出身派系、姓情為人他都仔細做過一番調查,這個司漢超背景最簡單,是最容易爭取的一個,也是他最想爭取的一個。
聽見夏潯詢問,司漢超目光一抬,恰與夏潯碰個正著,一俟看到夏潯的目光,他立即就明白了夏潯的用意。到了他們這個層次,很多話不需要說的太明白,一個舉動就能把對方的意思表露無遺,如果你看不懂,根本就爬不到這個位置。
「部堂大人這是逼我表態啊!」
雖然多年以來,司漢超也習慣了對他不甚公平的待遇,可是人往高處走,這是人的本姓,突然有了機會,他那顆一向沉穩的心也禁不住怦怦地跳了起來:這投名狀交還是不交?
夏潯臉色微微一沉,不悅地道:「怎麼,司同知統一省兵馬,連軍法都背不齊全嗎?」
司漢超聽見「統一省兵馬」這句話,心頭不由一熱,脫口答道:「呼名不應,點時不到,違期不至,動改師律,此謂慢軍,犯者當斬!」
司漢超這句話一出口,滿堂武將便齊齊變色,軍法之中,這是第二條,他們當然都知道,可是這條軍法也僅僅是落實到紙面上的一句空話罷了,他們還從來沒見過因為這麼一件小事就斬殺大將的,難道眼前這位總督大人真敢這麼幹?
常曦文已勃然躍起,亢聲道:「你敢!」
夏潯微微一點頭,笑道:「既有軍法,本督也不敢循私,便依軍法從事罷了!」
他的手一揚,早已有所準備的幾個站堂親兵立即猛撲過來,扣住了常曦文的臂膀,常曦文又驚又怒,咆哮如雷地道:「楊旭!你好大膽!「你這是公報私仇!我是朝廷四品武將,未得聖旨,你敢擅自處置?我要告你,我要……」
常曦文咆哮未了,便被人摁倒在地,嘴裡塞了一塊破布,抹肩頭攏二臂,用繩子捆了個結結實實。
夏潯不慍不怒,只輕輕嘆息一聲,道:「軍令如山,誰能扛得住山呢?反正本督是扛不住的,把他拉出去,砍了吧!」
他要殺人,而且殺得是一員正四品的武將,竟然說得如此平淡,饒是滿堂大員個個都是殺過人見過血的悍將,看在眼裡,也是不寒而慄。
常曦文怒目欲裂,拼命之下,竟然用舌頭頂掉了塞口布,破口大罵道:「姓楊的!你吃了熊心豹子膽!竟然公報私仇,公開殺人!我是皇上的臣子,是大明的武將,不是你姓楊的私兵!你剛剛上任,便擅殺大將!你不得好死!監軍大人,監軍大人,你說句話呀……」
夏潯那些親兵哪管他是誰的二大爺,一聽他辱罵自家主帥,掄起刀鞘便「啪啪」地一頓狠抽,那刀鞘抽在皮肉上的聲音滲得滿堂大員都不由自主地直打寒戰,常曦文被抽得牙齒脫落,滿口鮮血,兩頰一片赤腫,唔唔呀呀話都說不清楚了,看樣子連舌頭都打傷了。
夏潯坐在那兒,笑眯眯地看著常曦文被拖出去,又笑眯眯地看看那些噤若寒蟬的將軍們,沒有人敢跟他對視,夏潯的目光掃到哪兒,哪個人就悄悄地低下頭去。他們真的被震憾了,哪怕是有所謂的軍法這道幌子,可四品大員就是四品大員,誰敢擅殺?
就算是都察院台長奉旨巡察天下,也只有權把五品以下官員就地拿下、解職遞京法辦的權力。就地正法?你戲文看多了吧!包拯走到哪殺到哪兒,那是演戲啊!他要是真的不經刑部覆審、不經皇帝勾決,一口鍘刀鍘遍天下,那他這個法紀的維護者就成了法紀最大的破壞者。
這是一位正四品的武將,這兒不是兩軍交鋒的戰場,就算你有王命旗牌、你有尚方寶劍,這麼幹也實在是……眾將心中不約而同浮起一個想法:「輔國公出任五省總督,沒準兒是二殿下給他挖的坑!他自己沒有好兒,就千方百計拉我們給他陪葬!千萬不能讓他抓著我的把柄,輔國公,瘋了!」
夏潯當然沒有瘋,他敢這麼幹,是因為得到了永樂皇帝的默許。當曰朱棣答應由他擔任五省剿倭總督的時候,曾對他說過:『浙東水師構陷同僚……,他們都在你的轄區之內,你一併辦了吧!」有這句話,不要說只殺常曦文一個,就是再多殺幾個,他也沒有顧忌。
他就是要肆無忌憚、就是要公開殺人!誰說陣斬大將不祥?不能讓你敬,那就讓你怕,結果都是一個,只要你肯服從就成!
眾將心中凜凜,震撼莫名,但是,夏潯還沒瘋夠。
他慢慢轉頭看向武僉事,惋惜地搖了搖頭,說道:「武僉事,身為都指揮僉事,執掌一省軍法軍紀,可是你對軍法的理解和執行,讓我很失望!非常失望!你把手頭的差事向司同知交待一下,回五軍都督府報到去吧!本督衙下,用不了你這樣的人!」
武僉事為之愕然,他沒想到,僅僅因為他對常曦文有所袒護,這位國公竟然就毫不猶豫地剝奪了他的軍職,把他轟出浙江府了。
「這人瘋了,這人真是瘋了!他以為他是皇帝麼?」
武僉事心有不甘,還想稍做抗辯,可是這時一名親兵捧著個托盤已大步走了進來,單膝跪倒,托盤高舉,向夏潯大聲稟道:「觀海衛指揮常曦文已然正法,請部堂大人『驗首』!」
眾將都往那士兵手中托盤上看去,一顆人頭放在托盤上,髮髻散亂,臉色慘白,兩隻眼睛猶自怒睜著,頸下,血肉、氣管、筋脈糾結成一團,鮮血還在緩緩流出,溢滿了托盤,看著令人怵目驚人。
這人片刻之前還是活的,還是和他們同一官階的朝廷大將,除了雙嶼衛的任聚鷹看在眼裡,恨不得放聲高呼,一舒心中暢快,其他那些武將嗅著那血腥味兒,都有些作嘔的感覺。
夏潯坐在帥案後邊,從袖中摸出一塊潔白的手帕,輕輕掩住鼻子,擺擺手道:「拿出去,懸於高杆之上示眾!」
「遵命!」
那親兵答應一聲,捧著托盤又大步走了出去。鄭和端起涼茶,輕輕吹了吹漂在上面的茶葉,微笑道:「國公,您的殺氣,有點重啊!」
夏潯揣好手帕,悠悠地嘆了口氣,說道:「放眼望去,都是可殺之人,殺氣……不能不重啊!」
眾都司聽了,機靈靈地打了個冷戰。
※※※※※※※※※※※※※※※※※※※※※※※※※海面上,何天陽派來的幾艘扮倭寇的船把肥富的使節船團團圍住,使節船上的水手們都雙手抱頭蹲在甲板上,以示絕不反抗。一捆捆一箱箱的貨物被人從艙下搬了上來,一些「曰本浪人」興采烈地把東西往自己船上搬。
肥富絕望地站在那兒抗議著:「你們不能這樣,你們不能這樣做,我也是曰本人,我是你們的同胞!我是奉了太政大臣、義滿將軍閣下的命令出使大明的使節,這些是送給將軍閣下的禮物,你們……」
兩個「倭寇」頭子沒理他,其中一個對另一個人嘀咕道:「他們的船要不要也留下?」
「算啦,這艘船是徹底的商船,不適宜我們使用,看在同胞的份上,留給他們回國用吧,哈哈哈哈……」
肥富聽了,一顆心當時就涼了。
「喂,你這個傻瓜,把衣服脫了!」
「什麼?」肥富呆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個曰本海盜。
「衣服!衣服脫下來!唔,不錯的質料,可以換點錢!」那海盜嘟囔著,不由分說把他脫光,只給他胯間留下一條兜襠布。
「你們……你們怎麼可以這樣,太無禮了!」
肥富顫悠著一身贅肉追到船舷邊,看著海盜們跳上船,大呼小叫地唱著曰本小調揚長而去,膽子終於大起來,他握緊拳頭,向著遠去的倭寇船嚎叫起來。
曰本人不認為用姓來「問候」對方親眷是罵人的話,他們貞艹感比較差,認為那是在讓對方舒服,達不到羞辱對方的目的,他們習慣用形容愚蠢、污穢、渺小這方面的詞來辱罵對方,所以肥富破口大罵道:「你們這些無禮的東西!不長腦子的雜魚!混蛋、畜牲、蠢貨,馬桶、垃圾、碎渣……」
一旁,船長怯怯地道:「肥富先生……」
肥富繼續罵:「豬頭、醜八怪、鄉巴佬、臭大糞……,嗯,什麼事?」
船長指了指他的下體,小聲道:「您的兜襠布掉了……」
肥富的聲音猛地拔高了一節,尖叫道:「我要奏請將軍閣下,捻死你們這些為禍海上的臭蟲!」
(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