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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自取棄捐(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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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子遠適千里,會面無期,故輕行相候,以展訣別。」

    太陽逐漸移往天穹正中,熾烈的陽光無復遺余的灑在地上,原本還算暖和的晨光此時變得炎熱難忍。夏蟬在樹上高聲鳴叫著,像是在高興這即將到來的盛夏,更像是在為底下煩躁的人們而感到幸災樂禍。

    今天是初平四年六月二十,註定是不尋常的一天,在范先突如其來的折返、並撞見偷竊密信的嚴干之後,原本平靜安寧的范氏塢堡立時變得猶如鼎中沸水。

    范氏塢堡沸反連天,四處都是人們的奔走跌撞聲、吵嚷叫喊聲,就連夏蟬的風頭都被這些雜音蓋過。

    「走水了!走水了!」

    「還愣著幹什麼,快救火!」

    「先捉住嚴干!不許叫他跑了!」

    這隻夏蟬似乎對自己的鳴叫被人打斷蓋過而感到不滿,似乎是擔心書房的大火會殃及到自己身上。於是它將背後輕薄的蟬翼展開,振動出極快的兩道虛影,極有靈性的往後面較為安靜的地方飛去,遠離了這個是非之地。

    那是一處府中女婢們居住的單獨院落,空闊的院子裡打滿了晾衣的竹竿,女婢樂伎們花花綠綠的衣服各自搭在竹竿上,在暖風的吹拂下輕輕搖動,從遠處看就像是傍晚的彩霞。

    夏蟬悠然的落在一棵茂盛的桑樹上,剛一落腳,正準備一邊吮吸樹汁一邊鳴叫,卻又被樹底下忽然傳來的爭執聲給打斷

    「我為何要與你一起走?」郭昱身著輕薄的羅衫,體態婀娜的站在樹下,笑盈盈的說:「你是朝廷派來的人,得罪范先的是你,又不是我。」

    嚴干看著身前讓他迷了心竅的女人,儘管理智告訴他現在立即逃跑就是最好的選擇,可偏偏在緊急關頭,不由自主的跑到這裡來,就只想帶著她一起遠離這個殺身之地:「我不放心你留在這裡,畢竟范先知道你與我的關係,我怕他事後遷怒到你頭上。」

    「這又有什麼辦法?既然我當初選擇委身於你,自然料到會有今天。」郭昱剛一說完,便聽見院子外突然傳來一陣女人的尖叫聲與男人的呼喝聲,平常的時候根本不會有這麼多粗魯的男人跑到這裡來

    「他們追來了,快跟我走!」嚴干說完便伸手拉著郭昱往小路里鑽,郭昱掙脫不開,只得一路跟著他跌跌撞撞的跑到小院不常有人的側門。

    「你鬆開!」郭昱不知哪來的勁在最後關頭甩開了嚴乾的手,她踉蹌著往後退了幾步,精心紮好的髮髻此時有些凌亂,姣好的容顏因為劇烈的跑動而變得愈加蒼白,但這一切在嚴乾眼中並沒有什麼瑕疵,反倒增添了幾分異樣的美:「虧你還算聰明人,也不想想,這世上哪有帶著女人逃命的?」

    嚴干站在陽光下,他一臉輕鬆的笑了起來:「誰說沒有?我不就是麼。」

    郭昱呆呆的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一時竟說不出話來,她曾經好歹也是出自世出二千石的高門,豈會甘心一輩子給范先這種豪強充當樂伎?從郭昱第一眼看到嚴乾的開始,她就知道嚴幹這個人註定會有大成就,她接近對方也絕非什麼情投意合,而僅僅只是打算給自己謀條生路。

    可為什麼自己明知道對方身份敏感,卻還是要一次次的幫他?為什麼在這個生死存亡的時候了,自己還因為不肯拖累對方而不肯一起走?

    她郭昱什麼時候是為別人打算的人了?

    身後的追兵轉眼即到,現在已經容不得她感慨這複雜的感情到底是什麼了。


    嚴干再一次握住了郭昱的手,眼神堅定的看著對方:「跟我走!」

    他拉著郭昱的手剛一邁出門外,手上立即被人咬了一口,他吃痛鬆開,猛地回頭,卻看見郭昱毅然決然的關上了門。

    嚴干聽見門閂拴上的聲音,平淡鎮靜的表情頭一次變得慌亂驚恐起來,他狠狠的敲打著門,不住的說道:「阿昱!開門!」

    郭昱背靠著門扉,聽著越來越近的叫喊聲,唇邊掠過一絲極淡的笑來,語調悲切的說道:「你帶著我跑不了多遠,與其一同赴難還不如讓你自己去做你們男人該做的事情,若是成功了,就再回來找我。若是我不在了……就勞你替我找到我那幾個不知流落何處的弟弟妹妹,記得告訴他們,說當大姐的沒用,照顧不了他們……」

    「你在亂言些什麼!」嚴干著急的拍著門,此時他幾乎能聽見追兵的腳步聲已經接近後門了。

    郭昱說完了該說的話,便提著裙子,將臉弄花,順著原路返回,故意做出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跑進同樣慌亂的人群里去了。追兵沒有理會這些嚇得花容失色的女婢,徑直排開亂鬨鬨的人群,往後門跑去。

    「公仲!」這時李義騎馬急匆匆的趕了過來,旁邊還跟著一匹馬:「還在等什麼?快上馬!你想都死在這嗎!」

    嚴幹這才回過神來,倒退數步,木然上馬,像是最後的訣別一樣,目光複雜、深沉的看了院門一眼,隨後策馬離去。

    「你說的對,王府君根本沒指望我們能搜尋出什麼罪證來,他們早先不急,偏偏在這個時候讓我們動手去逼范先,用心已經很明顯了!」李義在馬上一邊抽打鞭子,一邊飛快地說道:「鮑文才說他在南邊的驛亭等我們,咱們這次不去安邑,先渡河去左馮翊,然後再去長安!」

    「那河東呢?」嚴干喃喃問道。

    「你燒了范家塢堡,范先說不得要鋌而走險,王府君手上兵力不足,不過他也算是給自己預備了後路。」李義說道:「這些你都不要管了,河東註定要成為焦土!」

    「焦土……」嚴干有些失神落魄,他空洞的眼睛緩緩凝出一股迷茫,在馬上他忍不住回身看去,只見在他身後逐漸遠去的塢堡正瀰漫在一場因他而起的大火里,濃煙沖天,熱浪滾滾,他突然覺得,自己好像親手把一個不能割捨的人丟棄在那場大火里了。

    一場大火,以范先書房為核心,將諾大一個范氏塢堡燒掉了將近一半。范先臉色陰沉的站在原有的地基之上,手裡倒提著一把劍,臂彎處的傷口流淌出殷紅的鮮血,在高溫的烘烤下變成一道乾燥的血跡。

    嚴干……

    范先想起剛才一打開書房就迎面而來的劍光,雖然他當時反應的快,但還是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創傷。范先沒想到那個憨厚耿直、老實可欺的嚴干居然會有那樣的身手與凌厲的神色,直到現在,他一想到自己竟然是被貌不驚人的嚴干所傷,心裡就不寒而慄。

    「主公!我等已派門客騎快馬去追了,料他們也逃不了多遠。」

    祝奧看著眼前斷壁殘垣,心裡百味雜陳,他這第一次發現朝廷的勢力竟然發展成了這般無孔不入的程度,他不知道範先身邊的這些外地門客有幾個還是足以信任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家中會不會也有這樣的人被朝廷收買、或是自始至終都在為朝廷做事。

    事到如今,自己難道只能一頭撞進越來越看不見光明與希望的道路麼?

    「我小看了這個人吶。」范先冷冷的說道,揮手將前來通報的下屬驅走,對祝奧、以及聞訊趕來的許攸說道:「他裝的太像了,誰能想到這麼個人居然會作出一副好色多情的模樣騙取我的信任,誰能想到他會趁我不在偷竊機密。事發時還全然不懼,敢對我揮劍……」

    他抬了抬受傷的手,像是在給嚴干高超的劍術作證明:「最讓我沒想到的是他臨走的那句話,你們知道他說了什麼麼?」

    許攸挑了挑眉,好整以暇的看著范先,雖然這麼一遭著實出乎他的意料,但也不是不可挽回,所以他仍然做出一副氣定神閒、萬事皆在掌握的模樣。而祝奧則是一副憂心忡忡的看著范先,心裡不知在想著什麼。

    「且將爾等首級寄於項上。」范先盯著許攸與祝奧兩人的神色,尤其是瞪著祝奧,一字一句的說道:「留待國家親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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