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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似夢非夢轉頭空(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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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測試廣告1雨落進少年的眼睛,  漸漸地,剛醒時的茫然不見了。看書否 www.kanshufou.com他無聲地凝望了許久天空,覺得這個場景依稀有些熟悉……就像已然不是第一次在長夢後醒來,  在無人之處低聲問自己是誰,  而四周空空,  沒有人告訴他答案。

    沒人告訴他也沒關係。

    他翻身坐起,  雙手撐在石台上,  居高臨下地俯瞰圜壇周圍的粼粼水光。

    「趙、錢、孫、李、周……」他把圜壇周圍一圈的青瓷燈盞挨個地數過去,宛如小時候孩子們采了一捧花後,  挨個數花瓣,由最後一片來決定某件事的答案,「……伊、宮、寧……仇。」

    「好了。」

    他滿意地停下來。

    「我姓仇。」

    「你還差了二十六盞沒數呢,」有人忍不住出聲提醒,  離圜壇不遠水亭的立柱陰影里浮現出道修長的身影,  「按這麼算,你該姓懷才對。」

    「我沒打算按一圈的盞數來啊,  」少年溫和地解釋,「數數這種事,數到自己喜歡的,  就可以停下了。你不懂麼?」

    他合眼深眠時恬然安靜,  匍一睜眼,就算一身白衣,  言辭懇切,  也透著點邪氣……如果小時候,他真的也用過數花瓣奇偶的方式來決定做不做某件事,  那到最後他一定會面不改色地把多出來的那一片毀掉。

    「歪理,  」昏暗裡的人笑了一聲,  「你為什麼不問我,你是誰?」

    這才是正常人該有的反應吧。

    「問你才不正常吧?」少年奇怪地反問,「我現在什麼都不記得,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什麼時候揍過你,得罪過你。問你我是誰,萬一你隨便編個亂七八糟的名字,又或者乾脆報個江湖魔頭的名字給我,我是信還是不信?」

    「……」

    暗處的人一時間竟然分不清他到底是真忘了還是沒忘,是入陣了還是沒入陣,過了會順著他的話又問。

    「姓仇,名呢?」

    「仇……」

    少年環顧四周,看到一盞青瓷燈搖搖曳曳,火光單薄。

    「薄燈。」

    「我姓仇,名薄燈。」

    「仇薄燈。」

    ……………………

    「仇薄燈到底是招惹了什麼仇家啊……」

    陸淨有些麻了,提著刀站在潘街的正中心,連根指頭都懶得動彈一下。

    「費這麼大力氣來殺他……我說,要殺人也不用每次都搞得這麼複雜吧?提把刀直接踹開他房門便砍不就得了,又或者買幾個殺手刺客,蹲在酒館裡,趁他喝醉就『咻』一下,不好嗎?」

    左月生翻了個白眼「陸十一,你想得也未免太簡單了吧。今天誰提刀踹他房門,明天太乙就提刀踹誰墳門你信不信?」

    「我信……」陸淨有氣無力,「所以,舟子顏是瘋了嗎?敢對太乙小師祖下手,他不怕太乙把鱬城平了嗎?」

    「一般來說,搞這麼複雜,主要是兩種原因,」不渡和尚轉著他的佛珠,「要麼想殺的人太強,正面下手殺不了。要麼想殺的人身邊背後還有不少人,得一起滅了。仇施主修為剛及明心,想來便是後者了。」

    「什麼原因都無所謂了,」陸淨崩潰地喊,「我只想知道這他媽的又是什麼情況!」

    他一指完好無損的潘街。

    「能不能讓人死個痛快?!」

    無怪乎陸淨如此暴躁。

    一開始陸淨里三重外三重地被潘街上的人圍住還有點緊張,真打起來卻發現很輕鬆,這些人力氣和普通凡人沒有差別,就算是修為最低的左月生都能一次性撂倒好幾個。結果,等到一條街都被清理乾淨後,幾人剛要離開這條街去其他地方,就覺得眼前一花,意識一恍惚。

    等再次清醒,就發現自己又站在了一條和最初一模一樣的潘街上。

    剛剛被殺死的那些人,又都好端端地立在街道上。

    反覆數次後,陸淨快崩潰了。

    就算是枎城一夜驟變,全城的人都被傀術控制,都沒有這種循環來得噁心。

    「陸施主稍安勿躁,」不渡和尚念了幾聲『阿彌陀佛』,「我們入的是幻術殺陣,『幻』者虛實相生,講究的是『攻心』二字。不論主陣的人讓你看到什麼虛相,都是為了干擾你的本心,讓你靈台動搖,最後趁你神勞疲乏之際,出其不意地發動實擊。故而萬萬不可煩躁,亦不可鬆懈!」

    「那我們怎麼辦?」陸淨有些焦躁,「總不能永無止境地被困在這裡吧?」

    他們還得去救仇薄燈呢。

    ……雖然,也許會是仇薄燈先來救他們。

    「陣必有眼,就算是幻陣也不例外。」左月生說,「破了陣眼就可以出去了。」

    「好說好說,」不渡和尚道,「可惜這幻陣不比尋常。舟城祝是以水紋和火光布陣,水與光都是流轉不定之物,陣眼隨之變幻,恐怕難找得很。」

    「再難找也有個規律吧……」

    左月生頭大如斗。

    「你們……你們就沒有覺得這條街有什麼不對嗎?」一直沒怎麼說話的葉倉忽然開口。

    「這條街從頭到尾都不對勁吧!」左月生回他。

    「不是,」葉倉看著街道兩側,語氣有點不大確定,「你們沒發現這夜市賣的東西很奇怪嗎?」

    「啊?」

    其餘幾人一臉茫然地看他。

    葉倉向一個珠花攤子走了幾步。這麼多次循環他們也摸出了點規律,每一次重新開始到鱬城人生出命鱗發動進攻之間會有一段安全的間隙。

    「沒有雜嚼攤子。」

    「啊?」其餘幾人更茫然了,「雜嚼攤子?那是什麼?」

    「……」

    葉倉再次意識到這些人連平時最靠譜的婁江在內,都是些養尊處優不愁吃喝的傢伙,別看他們也喜歡嘻嘻哈哈地東跑西鬧,其實根本不知道最普通最平凡的人生活是什麼樣子。

    「雜嚼攤子就是吃的。」


    葉倉費力地和他們描述。

    「早市的時候,一般都賣果子點心煎茶,到了夜市賣的就多了,像什麼象水飯、熬肉、干脯、包子雞皮、雞碎、辣瓜兒、梅子姜、細粉素簽……一般一份一份地放在匣子裡,這種就叫雜嚼,很便宜的,十五文錢就能買到一大份。」葉倉努力回想,「不論是什麼節日,只要是集會,都會有這些東西吧。不過我昨天沒出門,不知道是不是幻陣才這樣……」

    左月生回憶了一下「昨天我們逛夜市的還真沒看到這些,唯一賣吃的地方,是酒館裡……仇大少爺還嫌棄賣的東西難吃至極呢,我記得他燒雞燒鴨一口都沒碰,一大碟果子挑挑揀揀只吃了兩個。」

    「你們買酒和食點花了多少錢?」婁江意識到了什麼,追問。

    「不是我付的錢,我當時數提籠去了,沒……沒聽到。」

    左月生乾咳兩聲。

    婁江明白了。

    十有是左少閣主這個鐵公雞,摳門怕出錢,一進酒館就先躲到位置上,好讓仇薄燈和陸淨兩個不把錢當錢的傢伙去買賬。

    「五十一兩銀子。」

    陸淨回答,之所以記得這麼清楚完全是因為他的侍衛都死在了枎城,這還是陸公子第一次付錢買東西……

    原本他也是個出門必定前簇後擁的傢伙。

    「五十一兩……銀子?」葉倉抽了抽臉頰,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靠!」左月生一下子跳了起來,扭頭就往酒館的方向走,「這他媽的什麼黑店?走走走,老子就去砸了它!」

    「怎、怎麼了?」陸淨一頭霧水。

    「陸大公子,」葉倉有氣無力地解釋,「一斤燒酒通價十六文,便是最貴的也不過一二兩,一斤雞肉約十四十五文,果點按碟算約六七文……您這一頓五十一兩銀子,被宰得簡直、簡直說您是冤大頭都辱沒了冤大頭。」

    「不一定。」婁江低聲說,「你剛一說,我還想起件事來。」

    「什麼事?」

    「入城時,我們一路穿過了幾條最主要的商街,我沒看到哪怕一間的食鋪……不過當時鱬魚游曳之景太盛,又滿目緋綾紅綢,我只當是鱬城以布坊絲行為主,沒有在意。現在想想,的確很奇怪。」婁江頓了頓,略微有些不舒服。

    其實沒太過在意的原因不止是覺得鱬城以緋綾聞名。

    還有就是他修為已過定魄,早就辟穀了,雖然平時沒有什麼修仙者的架子,可許多時候總是會忘記,凡人和修仙者不一樣。

    凡人是要一日三餐的。

    衣食住行,食,對凡人來說才是最重要的。

    他定了定神,復又問陸淨「那你們昨天在酒館裡,有沒有見到人因為店家要價太高,和掌柜夥計吵起來?」

    陸淨搖搖頭,叫屈道「要是有,我也不至於真那麼傻好嗎?」

    「這就是了。」婁江環顧四周,後背緩緩爬過一絲寒意,「食價高得離奇,店中之人卻沒有異議,只有一種情況——」

    「這座城,本來就沒有多少吃的了!」

    說話間,街上的人再次生出了命鱗,叫賣聲復又響了起來。

    「冠梳兒賣也!冠梳兒賣也!……胡家嬤嬤親造!」

    「新折小枝花,羅帛脫蠟像生花!」

    「……阿有難哉!」

    「……」

    熟悉的市井吟唱百端,熟悉的起伏承轉綿軟。眾生百態,唯獨缺了血肉之胎活下去最重要的柴米油鹽。

    左月生一步步後退,退到不渡和尚身邊時,忽然轉身橫刀,朝他的天靈蓋劈下!

    鐺——

    不渡和尚雙手合十,燦燦如金地夾住了左月生的刀。

    就在左月生出刀的瞬間,陸淨一步跨出,封住了不渡和尚後背的退路,葉倉和婁江慢了一拍,但也很快地就一左一右,將刀劍牢牢架到了不渡和尚脖子上。

    「幾位施主這是何意?」不渡和尚一臉驚色,「不要內訌啊不要內訌!」

    「禿驢!裝什麼傻!」左月生死死地把刀往下壓,「『來鱬城之前,你就口口聲聲說過,我們會遇到血光之災。你對鱬城熟悉得壓根就不像第一次來,昨天酒館裡你也說過,『這鱬城夜市難得遇上』……媽的,你個滿嘴謊話的禿驢!老子看,你就是舟子顏安插在我們中間的內應!」

    「有話好說,有話好說!貧僧的確是第一次來鱬城!」

    婁江冷著臉,把劍往裡壓了一分。

    「唉唉唉!貧僧冤啊!出家人不打誑語,貧僧一直都說的是真話,只是你們不信罷了!」不渡和尚嘆氣,「幾位難道忘了初次見面時,貧僧唱過什麼嗎?」

    「傻傻傻,瘋瘋瘋,似假還真潛夔龍……」陸淨回想了一下。

    「走走走,游游游,」不渡和尚接口,「似夢非夢——」

    他猛地把手一松,佛珠向上一祭。

    金光大作,一輪烈日在灰色的大街上騰空而起。

    「轉頭空!」

    ……………………

    「那是什麼?」仇薄燈一身白衣,坐在圜壇最高層的祭壇上,遠眺,發現西邊城街的方向隱隱有日光閃動,「東邊日出西邊雨?」

    「沒有金烏會落到地面上吧。」

    「你一直藏在暗處,是因為長得太醜嗎?」仇薄燈冷不丁地問,「這種不污世人之眼的精神可嘉,不過你大可以走出來,我不看你便是了。」

    暗裡的人先是沉默,爾後嘆息一聲,從柱後轉了出來「放心,長得雖不算上佳,但還不至於污了你的眼。」

    仇薄燈回頭。

    亭里站著一人。

    水紋印在他臉上,有種如高遠的寒意和尊貴。他長得絕對不算差,甚至說「不算上佳」都是自謙,那是一個就算褪下華服走進市井與匠人共飲,都讓人覺得十分遙遠的人。衣白如雪,不染凡塵。

    「你還真是一點都沒變。」

    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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