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番外一(1 / 1)
測試廣告1第一百七十六章金烏藏嬌
話剛出口, 陸淨就後悔了。599小說網 http://m.xs599.com
倒不是說後悔提到仇大少爺。
這些年來,他們並沒有迴避仇薄燈離開了這件事,也沒有就此改變些什麼……陸淨路過書閣, 翻到什麼仇大少爺可能會覺得有意思的雜書,照舊會掏銀子買下來。就像左月生照舊開了天下最大的酒莊。
……那是枎城時候的事了。
他們幾個在等左月生他爹派飛舟過來接,瞪得無聊,就成天喝酒放賭。
仇大少爺心算無敵, 在賭桌上大殺四方。有一次,左月生酒勁上頭,不服輸, 非要連本帶利贏回來不可——可想而知, 輸得就差把褲衩搭進去了。左月生摳啊,第二天酒一醒, 一算賬, 差點扭頭去跳江。
抱著橋墩子放話, 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最後死皮賴臉,畫了個空頭欠條。以山海閣作保, 說是等他接手山海閣, 就給仇大少爺開全天下最大的酒莊, 保准他走到哪都有免費的美酒供應。
依照陸淨對左月生的了解, 這廝絕對是想著, 自己真正接手山海閣都是猴年馬月的事了,幾百年上千年,這賬拖著拖著,不就賴掉了?至多, 到時候來個「大逆不道」, 把山海閣的牌子, 掛個「山江閣」「山河閣」什麼的……嘿,你山海閣欠的賬,關我山江閣什麼事?
如意算盤打得倒挺響亮的。
可惜這世上有句話叫做「人算不如天算。」
陸淨有次鬱悶到極點的時候,跑去找左月生喝酒,抱著「是損友就一起難受」的念頭,問過左月生,仇大少爺不是已經走了,你還開這麼多酒莊做什麼?
左月生抱著罈子,「嘿」一聲就笑了,說走了就不會回來啊?仇大少爺多小心眼,多記仇你不知道?小時候的仇能記到八百年後……萬一哪天仇大少爺想起這筆債,殺了個回馬槍,那我不得被他削了。
說著,左月生猛然警惕。
……我艹,陸十一,你不會就打著這個陰損的主意吧?故意挑唆老子關店大吉,然後被仇大少爺當球踢?
陸淨無語地瞥了他一眼。
左月生撓撓頭,改口道好吧好吧,我也覺得仇大少爺應該是不會回來了。
覺得你還開?陸淨損他,金公雞轉性了?
左月生踹了他一腳,嗤笑你傻還是我傻,仇大少爺不會回來,我們就真不會見到他了?見陸淨髮愣,左月生一邊嘬牙花子,一邊嘲笑,說陸十一你不會真的讀「仙人撫我頂,結髮受長生」讀傻了吧?古往今來,哪個修士真的長生了?到最後不都得兩腿一蹬,嗝屁朝涼?
左月生手勢往下一指,恨鐵不成鋼
動動你的腦瓜子想想,現在下邊歸誰管?
陸淨恍然。
見他終於轉過那個牛角尖,左月生丟掉雞骨頭,像開玩笑,又像一本正經你當我不心疼開酒莊的錢啊?媽的,那小子當初提的要求要多刁鑽有多刁鑽,什麼每個月要有多少多少新品上架,老子養那些酒師養得肝都在疼……要不是想著,眼下魂歸幽冥,指不定就有哪個多嘴的亂嚼舌根,老子早把酒莊都關了……美的他!
說著,他像忽然想起什麼,「哎呦」一聲,跳起來,火急火燎地去查這個月的酒莊賬簿了。
陸淨瞅著他滾走的背影,忍不住嫉妒起這個死胖子。
——果真是「體胖心自寬」。
不過真要讓陸淨吃成個球,去換那「萬事看得開」的心境,那他還是寧願做個多愁善感的潘郎。
是以,眼下由太乙的情況提及仇薄燈,陸淨忍不住就低沉了。
倒不是傷心仇大少爺走了——仇大少爺走了,簡直好得不能再好,他們絕對舉雙手雙腳贊同。沉鬱的是……他忍不住想,東洲的太乙和凡人,凡人和城神,仙人和妖族的關係,其實就是神君一開始期望的。
而當「神君」二字跳出的時候,就讓人怎麼也高興不起來了。
他們不迴避「仇大少爺」,大大咧咧,好像他只是出了個門,跑去哪裡撒歡。但他們一直一直心照不宣地,處處迴避「神君」……他們沒辦法不去想,如果仇薄燈不是神君,他是不是就不會承擔背負那麼多那麼多讓人連回顧都不忍心的過往和使命?
神君,多簡單的兩個字啊。
可這麼簡單的兩個字,吞噬了多少幸福與喜悅?
蘆花江畔靜悄悄的。
只有鳧徯鳥還在徘徊。
許久。
「也不知道幽冥有沒有月亮,風景漂不漂亮……仇大少爺那麼挑剔的一個人。」陸淨望向江月,喃喃自語,「不知道他們怎麼樣……」
………………………………………………
大荒雲鯨背負山嶽,緩緩地從空中游過。
巨大的骨架被暗紅的日光照得清清楚楚。垂下的肋骨有種修長優雅的美感。大大小小的,發出淡淡藍光的魚群在它的骨骼間游來游去。魚群遊動帶起的風,吹得掛在青灰屋檐下的一排排紅燈籠搖搖擺擺。
與人們想像中的晦暗醜陋不同。
如今的幽冥有一座很美很美的城。
每天傍晚,太陽會穿過西北天門,進入大荒休息。休息時的太陽,非常非常柔和,不像在人間,讓人不敢直視。暗紅一輪,懸掛在幽冥城上空,照亮岩漿一樣環繞城池的忘川河。淡淡的,幽冷的藍色煙霧,從介乎虛實之間的地面升起……所有這些,呈現出一種與人間不同的獨特美感。
幽冥城是用種玉質的深青石頭建成,高高低低的閣樓,簇擁著正中間的一座塔。
天氣好的時候,適合在塔頂「曬太陽」。
——比如現在。
深紅衣擺從軟塌邊緣垂落,拖到地面,色澤十分艷麗。
衣擺的主人側躺在另一個人腿上,一手枕在頭下,一手懶洋洋地翻書頁。塔外檐角的燈籠搖搖曳曳,投在他臉上的陰影就跟著一起晃動起來,那張臉就在昏暗中呈現出一種朦朧惑人的美。
師巫洛低垂眼睫,屬於成年男子的修長手指間纏著仇薄燈的一縷髮絲。又密又長的眼睫下,籠一湖清清冷冷的天雪。
仇薄燈看書。
他看仇薄燈。
他們一起沉睡了很久……也許有十年,也許有上百年,也許只有幾天。他們都沒有時間流逝的概念,只是有些時候,仇薄燈會忽然湊過來,把頭埋在他的脖頸,他就會抱著他一起,陷入沉睡。
「……等一切都結束,我不做天道,你也不要再做人間的神君,好不好?」
那時候,在雲端上,他緩緩地問出想了很久很久的事。
……好。
沒等師巫洛欣喜,他忽然無意識地蜷緊手指,低聲問。
「……可阿洛,我要怎麼做?
「我要怎麼樣,才能不再是神君?我要怎麼樣,才能逃出去?」
——他是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自己該算什麼,該做什麼。也真的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該怎麼從樊籠里逃出去……他的聲音帶著自己都不知道的顫抖,像一個冷到極點的人,在別人問他需要什麼的時候,磕磕絆絆,連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習慣了聆聽別人的呼救。
卻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呼救。
師巫洛指腹緊緊貼著他的臉頰,把他抱進懷裡你答應過,跟我走。
……阿洛,我可以當個懦夫?當個逃兵?
他在問。
聲音卻是哀求的。
為什麼不可以?
師巫洛凝視仇薄燈懶倦的臉龐。
萬物總要神君勇敢,要神君堅韌,要神君無懼一切,要神君在破碎後,還能堅不可摧,要神君無視傷痕,走向未來……可痛苦就是痛苦,折磨就是折磨,一個個體,一個精神,一個靈魂,又能背負多少東西?
要一個個體不因苦痛崩潰,本身就是一種再卑鄙不過的惡意。
明明對方已經無法呼吸,還要他堅定,勇敢,還要輕輕說一句
啊?不是都過去了麼?
可是走過萬載時光,走過三生三死的人不是他們,眾叛親離,舉步維艱的不是他們,被碾成齏粉的不是他們,他們當然能輕描淡寫……師巫洛指尖無意識地描摹仇薄燈側臉的線條,忽然被一把攥住。
「看多久了,看不夠呀?」仇薄燈自下而上看他,眼睛裡盛著笑意。
師巫洛任他把玩手指,低低地「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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