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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紅闌夜火(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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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測試廣告1街道深處膨脹出一大團黑影,  向站在十字路口的五個人吞去,轉瞬即至。筆下樂  www.bixiale.com

    沒有實體,沒有形骸,  四方八方,無處不在。

    眼看五人就要被黑霧攜裹,不渡和尚拋起佛珠,  鐘聲重重,金光將眾人罩在其中。

    赤紅的長舌,淡黃的膿瘡……十幾張貼在罩面的灰青臉龐迅速液化,  化為粘稠黑液向下流淌。那些臉龐原本就可怖,液化時眼睛下掉巨嘴上移,  五官全部錯位,  只一眼,便能讓人噁心得胃裡翻江倒海。

    「見鬼!」陸淨仰頭與三枚攪拌在一起的眼珠對視,頓時發麻,「這是什麼玩意!」

    「恭喜你,答對了。」

    仇薄燈臉色前所未有的難看,語氣前所未有的凝重,他甚至還後退了一步。

    「就是見鬼了。」

    陸淨心裡頓時就是「咯噔」一下,仇大少爺是個萬丈高空說跳就跳的瘋子,  這鬼東西究竟是什麼?居然連仇大少爺都不敢面對?

    「穢煞。」婁江低聲說,  「原是滋生在胡巷茅廁處的髒祟,  數量過多後,  會積聚成煞。正面攻擊實力不強,但其上附著的污穢,  卻會污染定魄期以下的修士,  使之生瘡長痢,  靈台濁污。一旦同時出現的穢煞超過兩隻,就能對應龍司弟子構成致命威脅。」

    「陸十一,該發揮你定魄期的修為了!」

    「茅廁」二字一出,仇薄燈毫不猶豫地再次後退,反手抓住陸淨,讓他頂了自己的位置。

    陸淨猝不及防之下,和貼在金鐘罩上的往下流淌的穢煞來了個面對面,險些直接吐出來。

    怪不得仇大少爺二話不說地後退……這玩意他都覺得噁心,更別提仇薄燈這種龜毛金貴的太乙一枝花了。要知道,當初在枎城,仇大少爺連地面上淌血都嫌棄,寧願踩牆頭走……陸淨硬著頭皮,拔出兩柄短刀。

    「和尚,」陸淨提刀,神色艱難,「你這金鐘罩靠譜不?不會半路破了,濺我們一人一身膿吧……嘔。」

    「阿彌陀佛,」不渡和尚雙手合十,「菩提明淨子,陸施主不用擔心。只是……」

    他看向婁江。

    「婁施主,貴閣出現穢煞,未免太過蹊蹺。」

    婁江的臉色很不好看。

    燭南下鎮晦風之穴,又地處滄溟,常有潮雨,易生穢鬼。因此一直以來,山海閣極重潔淨,設「野廬司」以清街掃巷,設「赤友司」以掌除蚊蠅,設「明曲部」以司此部閣律,店鋪凡有積污渠道者,重罰之,罰而不改者,鞭之,驅出燭南。

    閣律森嚴,厲行久矣。

    以燭南城池的情況,便是玄武龜息,怒雨滂沱,也不該這麼快就滋生數量眾多的穢鬼,更不該誕生穢煞!

    「等等!」

    半算子忽然大聲地喊了起來,指著一個方向。

    「你們看那裡!」

    濁污般潑在金鐘罩上的穢煞已經向下流淌得差不多了,透過光罩,他們看見半算子指的方向,樓閣屋檐從黑雲中重新浮現起起伏錯落的輪廓,輪廓周圍泛著紅光。那一片建築燃燒了起來,火焰扶搖直上,仿佛一隻紅色的孔雀昂首迎向漫天暴雨。

    那裡是……

    紅闌街!

    ……………………

    溱樓。

    羅衣抱著琵琶蜷縮在角落裡,死死地盯著外面那些人影,他們走來走去,一言不發。

    就像……

    就像被/操控的傀儡!

    羅衣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今日天氣忽變,陰天暗地,但在燭南生活的人習慣了變幻無常的天氣,也沒有太過害怕。後邊山海閣的弟子過來通知,玄武提前龜息時,大家稍微驚訝了一下,就又一如既往地繼續該做什麼就做什麼了。

    紅闌街的客人比平時還多。

    大概是因為鎖海後,外來的客商無事可做,在這淒風苦雨的日子裡,與其待在客棧住處孤身一人,不如來暖衾紅帳里尋歡作樂。

    羅衣被一名肥胖的客人捏了把大腿,噁心得反胃,不想再去接待客人,就悄悄躲到了角落裡。躲著躲著,不知不覺睡過去了。醒來之後,猛然發現溱樓內靜得過分。她一開始以為是自己睡迷糊了,向外一瞧,卻發現溱樓里依舊人滿為患!

    雜役、婢女、藝伎、客人都還在,但所有人的瞳孔都是潰散的,都是深黑的,所有人的神情都是木然的,都是呆板的。

    都變成了提線木偶。

    羅衣覺得自己在做一場嚇人的噩夢,可當她將手塞進口裡,咬住的時候,真切的疼痛提醒她這一切都是真實的。她害怕得幾乎要哭出聲,只能把頭埋進膝蓋里,用力閉上眼睛……再睡一覺就好了……醒來就正常了……

    擋在身前的屏風被移開。

    羅衣差點尖叫起來。

    「你怎麼跑到這裡來?」有人在她身前,聲音熟悉。

    羅衣就像抓住了根救命稻草,猛地抬頭「媚……」

    她忽然喊不出來。

    媚娘半蹲在面前,可她變得一點都不像媚娘了……平時的媚娘總是化很濃的妝,穿深色長裙,戴著滿頭珠翠,而眼前的女人素淨著一張臉,漆黑的長髮紮成乾脆利落的一束,沒有刻意修飾長眉,眉如橫刀。

    羅衣幾乎要不認識她了。

    羅衣輕微地打著戰慄,隱約意識到外邊發生的一切,可能和媚娘有關。媚娘伸出手,羅衣閉上眼。

    咔。

    沒有預想中的疼痛,羅衣只覺後背一空,整個人向後跌落。

    「躲在裡面,不要出來。」

    她睜開眼,暗門緩緩關上,最後的視野是媚娘如刀的長眉,以及她背後的熊熊大火。

    整條紅闌街都在燃燒。

    面容姣好的姑娘們端著寒銅小盅,將一枚接一枚的赤松子傾倒在街上。之前仇薄燈一劍挑起十二枚赤松子,就燒掉了大半條街。眼下赤松子從藝伎舞女手下飛出,點點如飛紅,一如花魁遊街時侍女們將花瓣灑向四面八方。

    飛紅落地,便蓬成赤焰。

    暴雨不絕,烈火不盡,木樑在這一刻被澆滅,又在下一刻被點燃,燃燃滅滅之間,黑煙滾滾。


    溱樓大門敞開。

    衣衫華麗的客人成群結隊地走了出來。有的是大腹便便的商賈,有的是老態龍鐘的小門雜派長老,有的是正自年輕的少俠修士……他們散進大雨里,尋著山海閣弟子的響笛聲而去。

    他們已成傀儡。

    婁江前往枎城調查魂絲,從一開始就被迷惑了。

    那只是戲先生玩的一個障眼法。左梁詩察覺到了溱樓的異樣,為了引開他的注意,戲先生才拋出了枎城葛青這枚棄子。枎城的魂絲都生長已超過百年了,需要的魂絲早已經收集夠了。

    溱樓是紅闌街最負盛名的銷金窟,每日往來的客人不計其數,用來施展傀術的魂絲就被下在酒水茶點之中。

    魂絲無妖氣無鬼氣,無法用普通的方式察覺,山海閣又將魂種現世一事秘而不宣,來尋歡作樂的人毫無戒備。而溱樓在下魂絲時,也會有意識地避開山海閣弟子以及修為高身份複雜的人。

    如蜘蛛結網,縝密盤錯。

    媚娘起身。

    即使她再怎麼畏懼那個自稱「戲先生」的男人,也不得不承認他說得是對的沒有比紅闌街更適合的種魂地。

    這裡匯聚苦命卑賤,也匯聚頹靡奢華。把流離種成偏執,把欲/望種成邪妄。最放縱也最墮落,鎏金鍍銀的朽骨腐花。

    一如燭南本身。

    人人皆知燭南紅闌街的盛名,可又有多少人想過,紅闌街這麼多的美人是從哪裡來的呢?又有多少人想過,為什麼美人大多只是凡人?每一年,都有黑色的飛舟從燭南出發,駛向清洲各地,收羅絕色的胚子。

    凡人的女孩是最好的選擇。

    因為能以最卑賤的價格買下,也因為絕對不會遭到拒絕……一家三口悄無聲息地消失,再正常不過。大多青樓都掌握著一兩門粗淺的惑神術,家破人亡的姑娘很快地就會「遺忘」她的過去,很快就能笑顏如花地迎接來客。

    凡人如螻蟻,死生不由己。

    而又是誰給予了青樓主人這些模糊記憶,遺忘過去的術法?

    歷代山海閣閣主不是沒有想過清查紅闌街,可誰也辦不到。銷金窟里無數秘密交易在這裡進行,金山銀山,天材地寶流進多少閣中長老的手中……真可笑,左梁詩堂堂山海閣閣主,到了溱樓竟也只能遵從這裡的「規矩」。

    媚娘提刀掠過火與雨的長街,趕赴城外。燭南半空中,一道接一道地亮起華彩——那是山海閣閣老們祭起了自己的法器,媚娘從其中數道下掠過,沒有掩飾身形,沒有受到任何阻攔。

    金銀滋生惡鬼。

    人心如穢。

    這樣的燭南,就算街道溝渠清掃得再乾淨又有什麼用?

    ………………………………………

    「我在溱樓聞到過沉雪香。」仇薄燈注視著紅闌街方向的火勢,忽然開口,「在那天引路的媚娘身上。」

    「是她?」陸淨一愣,「可她不是凡人嗎?」

    一個沒有修為的普通人,怎麼悄無聲息地把字帖放進婁江這個山海閣第一天才的房間裡?

    「這倒未必。」

    開口的居然是不渡和尚。

    他一揮袖子,菩提珠向四面八方爆發出強烈的光芒,金光所過之處,殘餘的穢氣如積雪消融,甚至連大雨都停止了一瞬。

    「幾位施主都知貧僧修習了『觀眾生』這一術法,」不渡和尚接住落下的佛珠。「入溱樓時,貧僧曾觀過那位媚娘,一無所獲。」

    一無所獲?

    陸淨下意識回頭看了仇薄燈一眼,不渡和尚的「觀眾生」,他、仇薄燈以及左月生都是領教過的,差點為此「殺人滅口」。連秘密重重的仇大少爺,不渡和尚都能看出點什麼,媚娘不過一區區溱樓老鴇,怎麼令不渡和尚觀之一無所獲的?

    「能讓貧僧相觀之術失敗,唯有兩種人,一者修習了極高深的靈識神通,二者修為遠超貧僧。」不渡和尚說,「貧僧當日心下生疑,便借替幾位施主斷後的機會,留下試探過她。如果貧僧沒有斷定錯的話,溱樓幕後另有主使者。」

    「原來禿驢你那時候就發現她不對勁了啊……」

    陸淨羞愧,他那天也看到了媚娘,腦子裡卻只有「徐娘半老風韻猶存」這個念頭。

    「不僅是她。」仇薄燈說,「雅間四角小孔安的璃珠,與穹頂處的冰琉璃,都是用來窺視的。」

    「原來如此。」不渡和尚恍然大悟,「怪不得仇施主您要火燒溱洧樓。」

    「什麼?!」陸淨驚了,「仇大少爺你原來不只是在發酒瘋?」

    「陸十一,有事沒事多吃幾個核桃吧。」

    仇薄燈見街道被不渡和尚清理乾淨,便縱身躍上了門闕高處,掃視四方。

    黑夜中燭南城池的街區不斷有片片光輝灑出,山海閣的閣老長老們似乎全部出動了。有他們出手,借大雨肆虐的穢煞節節潰退。但昏暗裡,不斷地有另一些人騰空躍起,源源不斷,飛蛾撲火般地去襲擊清理城池的長老們,而長老們在應對這些人的進攻時,明顯有些束手束腳。

    「那些人……」

    婁江也到了高處查看情況,見到這一幕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覺不覺得有點眼熟?」仇薄燈提示,「枎城。」

    「你是說……傀術?」

    婁江陡然醒悟為什麼長老們反擊時會束手束腳。

    燭南商賈天下,匯聚來自太多地方的人,各門各派,各城各族。幕後黑手利用傀術驅使他們發動襲擊,如果下死手,且不說傷及無辜,單就同時得罪這麼多勢力的後果,就足以讓長老們投鼠忌器。

    局勢糟得連婁江都想破口大罵。

    「還有更糟的,」仇薄燈望向蒼穹,「這只是個開始。」

    燭南城上方,堆疊無數隨時可能坍塌下來的黑雲,銀色的閃電在雲層中滾動,但沒有雷鳴,一如潛伏在暗處還未徹底爆發的兇殺……穢鬼也好,傀術也罷,只是下象棋最先趟過河界的小兵小卒。

    剛登上門闕的陸淨一聽這話,險些直接掉下去。

    他苦著臉「仇大少爺,好端端的,我們能別烏鴉嘴……」

    「幾位。」半算子爬了上來,手裡舉著個表面綴有三十六顆星的羅盤,「大事不妙。」

    陸淨痛苦地一把捂住臉「又來一個真烏鴉嘴。」

    「推星盤上,清洲對應的所有星象,全被黑瘴遮住了。」半算子臉色慘白,「黑瘴遮星,洲池皆晦,這是、這是……」

    「是什麼,你說啊!」婁江一把揪住他的衣領。

    「這是大荒擴張,清洲淪陷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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