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白髮(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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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或者惡果。
答案到底是什麼?
唯一知道這個問題答案的天道沒有說話, 持傘的手驟然收緊,指骨泛白。柏玉傘柄咔嚓斷裂。仇薄燈回頭想看他, 清凌凌的氣息卻直接覆了下來。
蒼白的手指插/進漆黑的長髮。
一個突如其來的,兇狠的,壓抑的吻。
折斷的朱紅紙傘落在雪中。
碾轉了半圈。
碎雪被突出油紙傘面的傘骨揚起,簌簌落下,如沙如塵。
答案是什麼,已經不需言語了。
……仙門不是當初的仙門,妖族不是當初的妖族, 您心裡比誰都清楚,不是麼?您是通天徹地的神君, 一手錘鍊了如今的十二洲,可便是您也無法制止空桑的分崩離析, 我們只是凡夫俗子,又能怎麼辦?
……欠你的,還了,你欠我們的, 也該還了。還清了, 就兩不相干了。
……現在說往事如何,已經沒用了。
冰冷的雪花落進仇薄燈的瞳孔,融化成隆冬。
說得真對啊。
回不了頭,無法糾正。
所以御獸宗不願意解除血契,所以三十六島要討回血仇, 所以仙妖相仇, 人鬼相憎, 所以各有立場, 一錯到底。
誰也不願意回頭。
師巫洛鬆開手, 想為拭去他眼角的水色。
仇薄燈忽然笑了。
斷斷續續,歇斯底里。
他抓住師巫洛的肩膀,踉踉蹌蹌站起身,在飛鳥難渡的千仞孤峰低低發笑。
笑得肋骨震動,笑得胸腔中鬱火涌動,千萬把刀劍攪動。笑得血管在一寸又一寸冰封,又在一寸一寸沸騰。
「我賭!我賭!」
他忍不住仰首大笑。
想借大笑,讓那火湧出來,想借笑聲,震碎血管里的封凍。
卻什麼也沒做到。
他的瞳孔只能印出冷寂的蒼穹。
夜幕綴寥寥幾十顆星辰,光芒空洞。
「賭此後千人為我,萬人為我!賭仙妖不分,空桑不絕!」
絕境的厲風攜裹百川南下,浩浩蕩蕩的大潮摧毀第一座城。神像摧折,西海海妖躍出水面,撕咬溺民,發泄仇恨。
「賭此後千年萬年,總有不滅星火!」
鶴城的火焰已經熄滅,萬千隻被激發野性的仙鶴唳鳴天地,盤旋,狂舞。它們匯聚在一次,成了徜徉的洪流,雪翼生出血羽。
「我賭!」
他猛地轉身,展開雙臂,赩熾的廣袖被風拉成一線赤紅。
「賭輸了!」
「我認!」
「我認!!!」
笑聲與負傷的低吼混雜在一起,震動大雪的孤山……這麼多年來,他一直逃避第二次賭約,就像更早之前以為不回憶過往,就可以挽留當初的友伴。痴心妄想地覺得,只要不親耳聽到答案,就可以相信,還能再建起一個空桑。
白雪老天山,舊友作新仇。
空桑從一開始就不存在。
「不就是賭輸了麼?」
仇薄燈,或說神君,仰起頭,手指覆蓋在臉上。
過去和現在重疊在一起,當初扶桑神木底的千刀萬刃,與如今孤山山巔的獵獵厲風重疊在一起,都冷得讓人根本就握不住劍,站立不穩。
太一劍落下,震起細細的雪塵。
「我……」
認。
「認」字未出口,他被人擁進懷中。
……………………
師巫洛半跪在雪中。
飛雪落在一旁的朱紅油紙傘上,堆起一層後,就簌簌滑落,落到委地的衣角上。年輕的男子把消瘦的少年禁錮懷中,以雙臂做堅不可摧的壁壘和囚籠。少年精緻的下巴抵在他的肩上,漆黑的眼眸印著雪松。
「你不會輸。」
師巫洛說。
「我保證。」
一片雪花墜在眼睫上。
仇薄燈濃密的眼睫輕輕垂下,投了一道淡淡的陰影。雪花跟著落到臉頰上,輕微的冷喚醒了久遠的記憶。他忽然記起那一年,扶桑神木底,他其實看不見遮天蔽日的刀劍,也聽不見箭雨聲。
只是覺得好冷。
在想……
怎麼沒有誰來替他擋一擋寒風?
厲風自西北角。
阿洛立北,他立東。
……你不會輸。
我保證。
仇薄燈想說,你保證什麼啊?保證又去做一回獨自登九萬重階的英雄嗎?還是保證再潰散一回,好食言而肥?可話到口邊,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可能是所有的力氣在剛剛宣洩殆盡了,也可能是喉嚨生了鏽。
「阿洛,」仇薄燈低聲問,「是不是只有瘋了才會好受?」
師巫洛握住仇薄燈的肩,低頭看他。
一縷黑髮沾在他腮邊,師巫洛撥開,然後虎口抵住他精緻的下頜,指腹一點一點,擦過眼角。是不是只有瘋了才會好受?師巫洛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他不想他的神君又走到這個境地……可如今,清醒已經成了最大的折磨。
「是。」
師巫洛低頭輕輕吻他的額頭。
和之前沉默而兇狠的吻不一樣。這個吻,輕柔,珍視。
虔誠如膜拜。
瘋了,就好受了。
瘋了就不用再被過往的恩怨禁錮,就不用在拔劍時,不知道該斬向何方;瘋了就不用再在意他人的不得已而為之,就不用再因所謂的「苦衷」而背負上不屬於自己的責任;瘋了就不用再身處旋渦,進不得退不得,就可以想做什麼就去做。
仇薄燈,或者神君,無聲的笑。
他輕聲說
「我可是神君。」
「……要是真瘋了,也許會變得非常非常可怕。可怕到什麼人都不管,可怕到什麼關係都不認。到那時候,太乙宗、巫族、三十六島、御獸宗……所有人,所有妖,所有生靈,在眼裡都沒有任何區別,誰阻擾建四極定經緯,就殺了誰。」
他對莊旋說的話,並非全都是權衡。
……他的確是曾不止一次地想過,既然要恨,那索性統統來恨他好了。反正事到如今,恨和愛,已經分不清哪一個更痛苦了。
「殺戮、鎮壓、專斷、獨行……」
一個又一個滿帶血腥,千夫所指萬人畏懼的詞落下。
「會真的變得滿手鮮血,一身業障。」
「會真的變罪不容誅的魔頭。」
「所有這些也許都會出現。」
「……」
月光流過仇薄燈的臉龐。
他眼眸漆黑,印著寂寞的星空,低聲問「這樣也沒問題?」
「你是神君,是天上人間最尊貴的存在。四極因你而建,四季因你而生。」師巫洛握住他的手,把每一個字成銘刻在冥冥中的無上律令,「是你把大地山河,寫成人間的曆法,你不欠天地,不欠眾生……你合該擁有一切。」
頓了頓。
師巫洛繼續往下說。
「若你要看日出,金烏就永不墜地。若你要雨落,蓱翳就永不止息。」
「若你要定四極,要風清萬里,就會有星懸玉李,雲漢滿天如白榆。」
他說得很慢,一字一句。
太古的太古,扶桑神木底,白衣的神君帶笑教導初生的天道種種事情,從冰冷火燙到生死別離……神君教會了他一切,唯獨自己卻不會活在這世上最重要的東西。
「是人間該把一切捧給你,不是你把一切捧給人間。」
他想教會他的神君,自私一些。
再自私一些。
微冷修長的手覆上眼睛,仇薄燈聽見師巫洛的聲音。
「別擔心,我陪你。」
瘋了的神君,墜魔的天道,也算是般配……
仇薄燈笑。
束髮緋綾斷裂,三千青絲散開。
剎那成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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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白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