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 30 章(1 / 1)
崔婆子也是沒料到會這麼撞了謝蓁手裡,悔得腸子都青了,一勁兒求饒,也有些倚老賣老的哭訴不容易,當中有誤會自己也沒料到會這樣什麼的,聽得謝蓁耳朵嗡嗡嗡,說得好像要了她老命一樣,到最後反給氣笑了,淡淡瞟過一眼什麼也沒說回了自個苑子。
沒過一會兒,玉珍端來午膳的檔兒說起這事,道是崔婆子的事兒傳到阮姨娘那不說,連沈姨娘都趕去湊了個熱鬧,一通擠兌就說要把人趕出府,那幾個動了手的更慘,遭了沈姨娘身邊婆子一頓修理,當然得罪大小姐在先,不消沈姨娘說的,阮姨娘自然也會將人趕出去。
而沈姨娘這上蹦下躥為哪樁的旁人都心知肚明,這回卻聰明的沒直接到謝蓁面前來討,只偷偷塞了玉珍一隻玉鐲子,讓她幫著說說話趁高興了提一提謝文香回來的事兒,凝香苑裡除了新來的都得過謝蓁□□,尤其是近身侍候的,犯不著為了點蠅頭小利放棄主子給的優待,自然老老實實都給交代了。
謝蓁頷首,要說也是謝文香自個作死,明明快熬到能回來的日子了,又給寄過來一封恐嚇信給自己,謝蓁也就那麼不經意抖了老爹面前。到頭來,謝文香又得到了和靜安師太鑽研佛法的機會。
玉珍揭開食盒蓋子,裡面是一碗火腿鮮筍湯,又是一碗酒釀清蒸鴨子,一碟銀芽雞絲,還有一碗用白絲瑪瑙碟子盛的桂花糖蒸栗粉糕,並一大碗熱騰騰碧熒熒蒸的綠畦香稻粳米飯。
謝蓁對吃的一向熱衷,接過玉珍盛好的米飯正吃著,便瞧見玉瓚領了一名婦人進來,卻是素娘。
後者自進門就瞧見這位鎮國公府的掌上明珠在用午飯,筷著落下的頻率不低,吃的時候也特別認真乖巧,粉頰上腮幫子微微鼓出,像極了自己以前主子小姐以前養過的松鼠,讓人想要摸一摸腦袋。
謝蓁地上婦人柔軟目光,微微一頓,隨即蹙起了眉頭,問道:「大夫怎麼說?」
&大小姐的福,素娘並無大礙,只是原先的一點小毛病,不用特意費心。」素娘忙是答道,她是特意過來感謝大小姐的,照她說連藥方子都不用開的。
玉瓚見主子的目光落在自個身上,點頭附和,「大夫也說無礙,開的藥方子奴婢讓人去抓了藥,總要吃好了才好。」
&用的不用的。」素娘瞧著面前少女,若非是她自個恐怕都謀不到這個活計,本就存了感激之心的,哪還敢再占將軍府的便宜。
謝蓁聞言睜著一雙漆黑烏眸直勾勾瞧向她,迅速浮了蒙濛霧氣,素娘瞧見頓時慌了,一雙手都不知該怎麼放的無措,「小姐,素娘是不是做錯什麼了?」看著那樣兒就覺著不忍心的。
&娘長得好像我奶娘。」謝蓁的聲音悶悶道,垂下腦袋似是因為回想起往事陷入了低落情緒,「奶娘在我小時候就去了,當時也覺得是小病小痛忍著,結果……」
素娘沒想到還有這一出,當下反應過來,傳聞這位謝大小姐生母不詳,有乳母在,跟乳母感情深厚也在情理,心中也是恍然,自己能入這位主子的眼是因為長相的緣故,不知為何一直惶惑的心落了回去,對上謝蓁也就更多出幾分真心,「小姐莫要傷心。」隨後在謝蓁略帶傷心的注視下又補了一句,「素娘會注意自個身子的。」
謝蓁得了她的保證才稍稍展顏,至於奶娘的事是謝蓁從祖母那撈了點有用的自個拼湊編的,這麼一來也好解釋這份另眼相待,看著素娘的一雙眼兒水汪汪的,演得入骨三分。
果然,素娘看著她那模樣心中更是柔軟,心道外頭的傳聞真是胡說八道,小姐明明那麼善良可愛……
不知素娘心理活動的謝蓁眨了眨眼,再接再厲,扮了可憐道,「素娘能陪我一道用飯麼?」
&不妥還未出口,素娘便敗在了謝蓁的可憐又期盼的目光中,猶豫良久,在玉瓚添過碗筷後輕推一把才順勢坐下。
謝蓁見狀高興,只道讓她無需拘束,這個苑子裡的規矩是她說了算的,也符合大小姐任性妄為的性子。
素娘頗是無奈依從,用飯的儀態甚是優雅。謝蓁瞧著微微眯了下眼,隨即便裝作漫不經心地問道,「素娘家裡有幾口人?家在什麼地方?」
聽到問話,素娘下意識地擱了碗筷,臉上划過一抹異樣神色,最後規矩回答,「實不相瞞,素娘幾年前生過一場大病,以前的事都記不清了。」那場高燒差點奪了她的性命,多虧好心人將她送了醫館,事後她記不得自己是誰,也不知何去何從,只有身上多了幾道可怖傷口。也是因為這樣她幾乎封閉了自己,一開始她也想過找尋家人,可隨著時日漸久仍是一無所獲後就再不報希望了。
謝蓁並不意外得到這個答案,是因為記得一開始原女主身邊出現的確實是個僕婦,可後來的去向卻沒有交代,只隱隱提到婦人身份尊貴被接回了家。而原女主也因為於婦人有恩,幾次涉險都化險為夷,甚至從孤女身份到縣主,都是那婦人家裡出的力,能做到這些的也就世家貴胄,這樣的家世背景自然容不得女子孤身流落在外的名聲。謝蓁即便想找也不能大張旗鼓地找,只私底下打聽,鎖定了幾家到現在尚未有線索。
&娘想找家人嗎?」
素娘一頓,沉默片刻後點了點頭,復又搖了搖頭,「我什麼都不記得,從何找起,而他們要找,也不會到現在都沒消息,算了罷。」
&試試怎麼知道呢。」謝蓁瞧著她眼底的失落陰霾,忽而義氣說道:「我幫素娘找。」
&小姐……」
謝蓁笑眯眯瞧著,實話說,素娘給她的感覺十分舒服,那種舒服不是阮姨娘那種流於表面的溫柔相處,而是這個人骨子裡的東西,比如她用飯時的儀態,舉手抬足,許是因容貌的不自信掩了光華,不光是為了自己的私心,為素娘她都要幫一幫的。
素娘想了想,從懷裡摸出一塊玉珏交到了謝蓁手上,「這塊玉是我一直隨身帶著的,不知是否有幫助。」這些年來她一人過得到底悽苦,怎麼能不想著有家人相伴依靠,見謝大小姐言語誠懇,已然動心了。
玉珏因為藏在身上帶了殘餘溫度,更顯溫潤。謝蓁拿著玉珏仔細瞧看,可上頭愣是什麼都沒有,玉是好玉,卻太過古樸素雅,認不出來。待抬眸對上素娘緊張的目光,笑了笑,「有信物就更好找了,素娘放心。」
素娘聞言亦是扯動了嘴角,忍不住溢出一抹高興笑意來,又是一番真誠道謝,不管如何,這份心意自個都無以為報,暗下決心好好服侍新主子。
而此時正值午時末,陽光正好,謝蓁用過飯後著人搬了躺椅在庭院裡曬太陽的功夫,宮裡養心殿卻是一片愁雲慘霧。
&再說一遍!」宋顯珩清冷的聲音此刻攜著濃重寒意於大殿裡響起,令人膽寒。
一苗族打扮的中年男子撲通一下跪在了龍床前,「皇上先前服用的九龍散雖然能短時間內令精力充沛,可時間久了極是損害身子,小人沒有一定把握能……」
&上……」妝容精緻的萬貴妃一聽當即紅了眼眶,伏在龍床上,憂心切切地喚了一聲,杏眸沾染水汽,委實一副叫人動容的傷心模樣。
床上的皇上瞧著美人兒落淚,可惜沒力氣起身,可對著他對喜愛的女子臉上卻是顯了明晃晃心疼的。
一旁身穿鳳服的女子雍容華貴,在那一瞬臉色差極,瞥向床榻上的女子眼中隱了深深的怨恨,皇上為何會服用九龍散,還不是這妖女勾引的,可再怨恨都得端著風度,「妹妹,苗醫的話還沒說完,興許皇上洪福齊天,真能解了也保不准。」
萬貴妃伏在床畔,抓著皇上的手,垂首的瞬間眸中隱過戾色,抬首時又含了眼淚,「皇上是天之驕子,定然能平安的。」
宋顯珩則斂眸深沉凝向苗醫,再察覺到皇后落在自個身上的目光,沉吟開口,「皇兄現下需要靜養,皇后娘娘,貴妃娘娘也需要給苗醫施展醫術的空間……」
萬貴妃捏著帕子抹了抹眼淚,「王爺說的極是。」當即明白了這話中的意思,利落應和後倒是跟著皇后一塊出去了,沒有半點為難。
宋顯珩瞧著那道離去的身影,不禁沉暗了眸子。
——
永成十年十月,朝堂表面一派平靜如常,可暗地裡早已激流暗涌。皇上連著幾日沒有早朝,群臣議論之餘也都瞧見皇上每況愈下的情形,對於讓謝將軍暫代朝政一事憂心有之,蠢蠢欲動亦有之。
謝元一系的朋黨則力張要趁熱打鐵。如今太子體弱多病難當大任,而小皇子宋瑞在將軍的教導下小小年紀便是出眾,有著師徒情誼更是比尋常君臣關係來得親厚。倘若……屆時再由將軍輔政,定能教大梁國富民安。
然這話一出口就被謝元喝斥大逆不道,道是自古長幼有序,由不得他們胡言,一番嚴詞喝斥敲打送客離開。
未過多久,從大將軍府出去的馬車低調駛向朱雀門,馬車裡的謝元神思凝重。
初秋晨霧濃重,籠著紅牆琉璃瓦如蒙上一層陰影,看不真切。謝元在朱雀門下了馬車步行入宮,領路的小太監被他身上的氣勢所懾,垂著頭恭恭敬敬帶路,並未看到後面走著的謝元目光眺了一處,臉上划過一抹想念神色。
&將軍,您來了,容老奴進去通稟一聲。」養心殿外,挽著拂塵正好出來的海公公見著謝元恭敬行了禮,身後跟著撤了空盤子出來的幾名小太監,俱是紛紛讓道行禮。
謝元點了下頭,面上無甚表情的在外頭候著。
海公公帶著滿面笑意很快又出現在謝元面前,「將軍裡面請。」
&上的身子可還好?」跟著海公公邁進去的當兒,謝元開口問道。
&將軍,時好時壞,今個胃口好,御膳房做了皇上愛吃的松子百合酥和魚面,皇上用了兩大碗。」海公公笑眯眯說道,他是宮裡侍候皇上的老人,服侍過已故太上皇,是宮中的內務總管,一點不受謝元的氣勢影響,相反,還能說得來。
&季的黃魚鮮,皇上愛吃用清燉的最有原味兒。」謝元不經心地提了句。
海公公嘴角彎起的弧度加深,「論吃的還是將軍在行,連王御廚都挖了。既然將軍的一番心意,老奴一定叫人去做了。」
待到了內門檻兒,海公公收斂稍許笑意,領著人進去規矩立在了一旁侍候。
&參見皇上。」謝元抬手作揖,恭敬行禮道。
&愛卿快免禮。」身著明黃龍袍的中年男子坐在黑檀金邊圈椅上,瞧著人來浮了笑意。說起來還不到五十的年歲,可因著病情折磨仿佛抽去了十年的光陰,垂垂老矣。「謝愛卿可有什麼急事找朕?」
謝元瞥過一眼便收了視線,規矩站著,「朝中並無大事,請皇上安心頤養,皇上龍體康健才是萬民之福。」
「……哦?可朕怎麼聽說隴州一地有流匪作亂,擾得百姓民不聊生?」皇上端起了桌上的茶盞,垂眸撇了撇茶蓋子,略有深意說道,他雖將大權交給謝元暫代,可不代表他耳目封閉,也絕容不得臣子糊弄。
謝元不卑不亢道,「此次隴州匪患蹊蹺,隴州一地向來太平,反而是離隴州不遠的冀州經年受流匪騷擾,臣已經派虎嘯營前往。」
皇上聽了虎嘯營時一頓,謝元手下神兵,自是沒什麼好擔心的。
&只怕不是一般的流匪作亂……如今劉大學士正在隴州參與研製天火,許是試驗時引了有心人注意,借流匪一事虛晃,臣想親自去一趟。」謝元又繼續道。
&愛卿所言不無道理,可若是誤會……」皇上遲疑,畢竟前面有虎嘯營前往後有謝元,動靜過大反而暴露。
&夜裡出發,不會暴露行蹤。臣也但願只是虛驚一場。」謝元誠懇說道。
皇上頷首,把茶盞擱回了桌上,龍心甚悅,打量著謝元目光里不掩滿意,有此虎將,乃是大梁之福,遙想少年時兩人一個精心治國,一個平定疆土,這一晃都已經幾十年過去,謝元這人反倒和記憶里一樣都沒老過,許是因為年少時就長得老成。
回想起往事的皇上笑得愈發開懷,「凡事有謝愛卿在,朕甚為放心吶。」
&皇上分憂是臣分內之事。」謝元又是恭敬作揖,他雖暫代朝政,也只是將那些不重要的摺子剔除,而重要的需要皇上過目的仍舊整理後呈入宮中。
謝元的做事風格如同他這個人一樣,雷厲風行,有擔當,皇上眯著眼瞧他,想起太上皇在世時所說這樣的人用好了就是一把利刃,所向無敵。如今這把利刃在他手中收放自如,心底不掩得意。
皇上忽然就想起了一事,「謝愛卿的女兒今年有十五了罷?」
謝元一怔,點頭稱是。
&有配人家了?」皇上想起前些日子公宴謝蓁也來了,當時還鬧出了不小的動靜。再想到這人對女兒如珠如寶的樣子,不由沉思著問道。
&臣私心,尚未。」謝元低斂著眉頭輕輕一皺,旋即又鬆了開來。
皇上噙著幾分深思搖了下頭,「滿朝的青年才俊,何愁挑不出一個品貌雙全的跟你一道疼蓁蓁?」
&上,小女刁蠻任性,臣……」言下之意是不放心放出去禍害,謝元也是沒想到皇上會心血來潮弄這麼一出。
&卿家無需擔心,有朕保媒還有誰能虧待蓁蓁的?」皇上揮了揮手,顯然有了盤算模樣。
謝元奈何不得,只得道謝領命,見皇上露了疲倦未再作打擾離開。
待謝元離開養心殿,皇上依舊笑眯著眼,海公公在一旁見狀,給他續了杯茶,「皇上可要歇息會?」
&你下去罷。」皇上回神,吩咐道。
海公公一愣,一貫是他侍候的,怎麼讓自己出去?可……又見沒留別個,瞧了一眼皇上,最後也只好壓了一肚子的疑問躬身退了出去照著吩咐關上了門。
而此時,養心殿內一道頎長身影自屏風後步出,年輕親王臉色鬱郁盯著自個兄長,「皇兄……」
&卿家那般疼愛女兒,若你娶了,豈不有了籌碼在身旁。」
「……」宋顯珩皺眉不語,顯是不肯。
&了,朕同你玩笑的,真要娶也不會讓你娶。」皇上臉上的笑意稍是一斂,接著道,「若你所說屬實,將來省得牽扯,朕會幫她安排一門『好親事>
宋顯珩聽著這話,眉頭不由皺的更深。
&照今日看,謝元並不像是對你下殺手的人,而海公公……他服侍過先帝又一直跟著朕,怎會是謝元的人?」皇上面上流露出的還是不相信,亦或是不願。
宋顯珩聞言一頓,神情正然,「臣弟也只是推測,若宮中沒有那人眼線,臣弟如何會受傷?」
皇上霎時默然,對宋顯珩提及之事亦是忌憚,這般思忖,兩鬢幾縷白髮顯了蒼老之態。
良久,落了話音。「阿珩,朕賭不起——」
謝元已經扶植成一株參天大樹,根深葉茂,若貿然牽扯,不會是社稷之福,反而……
宋顯珩聞言心內震動,目光複雜地看著那個明黃衣裳的兄長,半晌緘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