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 立說(1 / 1)
話罷,檀纓翻手一送。
像是扔保齡球一樣,將「地」和「月」,朝著他所設想的切線投射出去。
如同預想的一樣,「地球」卷著「月亮」一路沖向邊緣。
可就在它即將衝出桌布掙脫束縛的時候,卻像是被一根繩子牽引了一樣,繞過一個美麗的弧度,拐回了他的軌道。
接著,奇異的一幕發生了。
地球並沒有像韓蓀預測的那樣墜入「太陽」,而是真的……圍著太陽,環繞過了一周!
一周過後,又是一周!
日行地轉,自此使然。
那環日的軌跡雖不是正圓,但的的確確,明明白白是一個圓。
更神奇的是那琉璃球所代表的「月」。
她竟然沒有與地分離,而與地纏繞在了一起,隨著「地」一同繞日而轉!
毫無疑問,她同時還在一圈一圈繞地而轉!
只是周期比繞日要短得多!
此時,三個球,一塊布,簡單得像是小孩玩具一樣的東西,卻展現出了無與倫比的偉大軌跡!
全場人無比激動起身探首,范伢之流更是衝到了桌布前,雙目圓瞪。
這他媽又是什麼天道?!
便是韓蓀,身形也陷入了震顫。
最後那一寸道。
無言。
唯悟。
繞日而行,有勢驅之。
月轉地旋,自始有之。
未見其形?此例可鑑!
與此同時。
關於蘋果為何會落在地上。
韓蓀似乎也明朗了。
另一邊,竟連雛後與嬴璃都不顧身份,親身下場擠來。
「母后……」嬴璃踮著腳,瞥瞪了眼雛後說道,「你當真知道在做什麼嗎?」
「不就是地月日互相繞著轉麼?」雛後亦瞪得兩眼發直,「一圈一圈地轉……原來真的可以這樣……這不比擎天說明朗多了?我覺得這是對的。」
「難得,我們立場一致了一次。」贏璃也同樣看著那軌道痴痴神往,「如此天道之韻,如果這都不是對的,我不知道什麼才是對的了。」
而姒青篁,她被迫回去站在桌子上才目睹了這一切。
看到那美妙軌道的瞬間,她便明確地意識到。
她在學說中假想的脈並不存在。
是勢!
又或者說,那勢便是脈!
在全場近乎爭搶與擁擠的圍視之中,地月環日的軌跡越來越小,越來越短,越來越慢。
終於,月亮被太陽的勢拉走,離開了地球。
最後兩小圈後,地球終也撞在太陽上。
伴著那嗙嗙兩響,所有人的思緒也隨之展開。
在這樣的平面上,地繞日而行,他們的直覺或許能有所預測。
但月與此同時環地而行,確是完全超乎了想像。
雖然還不明原理,但如此美輪美奐的實景近在眼前,竟讓不少人都有了種范伢那樣「更接近天道」的感覺。
凝滯良久過後,只見范伢手一揚:「諸位讓開一些,容我施道。」
眾人大驚,盡數後退。
只見范伢雙手抵在棉布上,喘著粗氣問道:「檀纓,這布如果更光滑,球能轉的更久對麼?」
「是。」
「那我便讓它更光滑一些。」
話罷,范伢沉視著雙手與棉布,以一種不可置疑之重,沉沉令道:
「我曰,靜。」
接著,肉眼可見地,以他厚重蒼沉的雙掌為心,似事有一層淺淺的白霜開始向四周延展,片刻間便已鋪滿桌布。
想必這便是他所說的「御物之術」。
待這層白霜覆蓋了大半塊布後,范伢抽手催道:「快,快來!」
檀纓不得不再次擺好姿勢,按照他練了一早上的手法將「地月」擲出。
然而這次一大一小兩個球卻直接衝出桌布,飛向了正對著的嬴璃與雛後。
雖然來勢突然,嬴璃卻只抬手一揮,便將「地球」穩穩接住。
「檀學士,別急,我們有的是時間,力道輕一些就是了。」嬴璃柔聲一笑,便又將球滾了回去。
好巧不巧,「月」卻被雛後接住了,就是比嬴璃要狼狽一些。
她忙也舒容一笑,理了把鬢角,將月輕飄飄地擲還給檀纓:「換個角度就好了,多試幾次也無妨。」
檀纓也不敢多想,接過兩個球握於右手,頭不敢抬,誰都不看,運力稍緩,角度稍收,再次拋出。
這一次,地月終於在邊緣迂迴,復刻出剛剛的場景。
於是,全場人又這麼痴痴地,像小貓一樣呆呆轉著頭,看著小球轉過一圈一圈又一圈,直至快二十圈才終於撞上了太陽。
此刻,日心星圖,第一次,也永遠地烙在了所有人的思維里。
這便是檀纓所說的,他已在心中看過很多次的景象了吧。
此時,范伢才終於擦了把汗,與眾人釋道:
「這個現象,檀纓是可以用語言描述的,只是我們不可能理解。
「正因如此,才做此例。
「的確,若是不見此例,至少我是斷然無法領會的。
「但一見此例,一切便都通了。
「地為何繞日而轉?
「蘋果為何掉落在地?
「唯勢爾!
「有此例為基,我等便有源設想,寰宇之間,越重的物體,便會導致周圍越低的勢,其餘物體皆會滑向低勢之處。
「倘若天道垂青,物體在墜落之前,擁有一個合適的速度,那便會如我們所見,環繞而行了。
「倘若眼前的這塊布完全光滑,像寰宇一樣空靈。
「那環繞的過程,很可能是永恆的。」
檀纓至此,才終於長舒了一口氣。
還得是你啊,老范……
沒有你,這廣義相對論+萬有引力+圓周運動我可怎麼說得清!
就算我說了,誰又聽得懂,誰又敢信?
到底還是范伢大智,學宮開明。
這才讓小兒玩具一樣的實例,真的殺出了一片寰宇。
待范伢釋道完畢,嬴璃方才有些兇狠地望向韓蓀:「祭酒,這一駁怎講?」
韓蓀只點點頭,朗然開口:
「無需再駁,此說已立。
「即日起,書文立著。
「檀纓主筆,范伢導之,我審之。
「我已迫不及待。
「看天下文士來我秦宮相辯了。」
呼!
這位更是大牌。
書文立著的意思便是,這個學說得到了秦學宮的認可,韓蓀願為此負責。
接下來,成文的學說將被送往天下學宮。
來吧,來辯吧!
韓蓀和范伢在這裡等你們!
「祭酒……稍安……」范伢卻突然想到了什麼,吞咽著口水望向韓蓀,「書文立著的話……這又該算……哪一家哪一道呢?」
「啊。」韓蓀少見地愣住了。
他也是第一次碰到這種情況。
道始以來,有書文立著資格的,一定都是成名的人士,自然早早便有了家道。
像檀纓這樣,未入家,沒拜道,連個師都沒有的人就書文立著,實屬前無古人。
不不,有古人,光武帝也是這個路子。
但人家光武帝是精通百家,都是在創說之後,將自己的論著歸於某家之學再發表的。
眼下,檀纓這學說又歸給誰呢?
周敬之眼看僵持,情知又是自己發揮的時候了,這便掄起袖子搶上前道:「這只能墨家了吧?」
旁邊的學博當場就急了:「放屁!這明明是我道家的理論!學界公認,我道家才是最接近天問的!」
「你這是硬扯。」另一位學博抬手一擋,「我法家主張萬物運轉自有規律,這不就是我們追尋的規律麼?」
「照你這麼說,什麼都是法家的?」
與昨晚溫柔地爭相向檀纓示好不同,這次的爭搶是真的撕破臉了。
沒辦法,與收徒相比,這可是壯大自己整個家道的壯舉,說是功在千秋也不為過。
即便這個學說是錯的,亦有范伢與韓蓀站台,這又能錯到哪兒去?
至少也夠牛逼很久了。
此時,便是昨天破口大罵此說喪盡天倫的龐牧,擠在中間也很是嘴癢。
就好想爭一爭罵一罵啊。
但這儒家的角度,不太好找的樣子……
終於,有人看不下去了。
「都住口,成何體統!」范伢怒罵一聲,喝止眾人後,只望向檀纓,「這應是檀纓自己決斷的事情。」
「啊這……」
檀纓看了看范伢期待的目光。
又看了看韓蓀眯起的雙眼。
剛剛還在立論,這就要站隊了?!
功利上說,他要站法家的,法家便是秦的王道,權勢資源通通在此。
可情理上說,從頭到尾都是老范在幫忙,老人家都蠟炬成灰淚始幹了……何況這學說所牽扯的數理之道,也的確是墨家的範疇。
只是老范這船……總覺得不太穩的樣子,混得可能會有點憋屈。
可上韓蓀的船,看上去就像個貪利忘義之輩,這又該如何面對老范。
正當檀纓舉足無措之時。
韓蓀卻又一抬手:「靜……都靜一些……再靜一些……」
在他莫名其妙的指揮下,眾人隻字不敢談,連呼吸都害怕粗重。
終於,在極靜的環境下。
檀纓似乎聽到了低沉的嗡嗡聲。
好像是……來自地面……
「!!」范伢驚呼,「問道大鼎?鼎動了!!!」
「快……」韓蓀亦有些手足無措,「叫白丕來!!開屏!快開屏!!請問道鼎!」
緊接著他指向檀纓:「來幾個力氣大的男學士,拖他去沐浴更衣!薰香塗露!」
檀纓:「?????」
「薰香塗露我熟!」周敬之一吼便抓過了檀纓,一邊往外拉一邊四望吩咐道,「快快,猛一些的男人都來!女學士也來兩個,出浴後幫他打理。」
檀纓:「?????」
還未及反應,他便被以周敬之為首的猛男群體架走了,一應女學士則緊隨其後。
甚至就連嬴璃和雛後都暗隨了上來。
????
怎麼畫風突然變成食人部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