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九章 陰靈(1 / 1)
他想了想,沉聲道:「我這裡可用的有百多人,但這些人沒幾個有修為的,要叫他們去和妖獸廝殺,怕只是白白犧牲。」
「犧牲是一定的,但未必是白白犧牲。」隋無咎道,「你是靈主,懂得煉化陰兵。你這裡有百餘人,我那裡還有近兩千人,另有此前死去的那些人的陰靈,對你是有大用的。」
李伯辰沉默片刻,道:「隋公,要這些人都死了,我們又何苦去殺妖靈呢?」
隋無咎似乎覺得好笑,看著他道:「天下難道只有這百人、千人麼?要是犧牲這千百人可活天下人,又劃不划得來?」
這個問題並不稀奇,在他來處,經常會談到此類問題,現實也常常逼著人做出抉擇。他從前也的確做出過許多決定,但其中的大部分都會叫人在午夜夢回之時驚醒、冷汗涔涔。【注1】
他便嘆了口氣:「這種事永無止境的。為天下人犧牲千百人,往後可以犧牲億萬人,或許有一天除了自己,眾生皆可捨得。隋公,我不是一個死板的人,但會不會有更好的辦法而不必走這條路?」
隋無咎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就在李伯辰以為他要出言譏諷時,隋無咎卻嘆了口氣:「你倒是像不休。好吧,此事我也不為難你。你不願用人,用妖獸呢?」
李伯辰愣了愣:「妖獸?」
「妖靈有一個弱點。」隋無咎沉聲道,「你該在雪原上見過妖獸群吸月華的樣子——明月高升,它們就會吐納月華。但有沒有想過,一階妖獸不能修行,這月華吸給誰呢?」
李伯辰想了一想,皺眉道:「你是說妖靈操控十幾萬妖獸的神識,通過它們為自己吸月華?」
「正是。其實與幽冥靈神吸納信眾願力是一回事。但妖靈在如此吸納月華時,神識極度脆弱。你曾經救下不休——當時那妖靈就以神識深處他的心神,被你忽然打斷,遭受重創、你們才能逃得出來。」
隋無咎又道:「當他操控十幾萬妖獸時,神識分散,便更加遲鈍脆弱。依我估算,倘若這十幾萬當中有數千妖獸被一舉殲滅,於妖靈而言便可稱為重創——不啻於人修在運功行氣時忽然走火入魔。我叫你煉陰兵,是打算用陰兵做這事。可你既然捨不得這些人,倒可以用妖獸。」
李伯辰已在北極紫薇天煉了九個龍虎境、十個養氣境,實在用不著再拿千把人的陰靈來煉。但使妖獸的陰靈他倒是頭一次聽說,剛要開口,隋無咎似是看出他在想什麼:「你的體內有妖獸血肉,可以試試看。至於你此前所說的計謀,也正可以用在這裡——明日午夜,我便設法叫妖靈去奪山君之位。要做這件事,他便需要極多的靈力,當會與此同時將神識散在妖獸身上。到那時你重創妖獸,我便將其斬殺。」
他這計謀聽起來和自己的沒差太多,可區別在於「我便設法」。該是說他有什麼辦法可以確定達成這件事吧。李伯辰對這點並不覺得奇怪,洞玄境的隋無咎活了兩百多年,有這種手段不稀奇。
他該也不會害自己——至少在事成之前不會,否則用不著花這麼多心思的。
李伯辰便想了想,道:「隋公深謀遠慮,那就依照隋公所說的來。」
隋無咎笑了一下:「那麼今天我就待在你這兒,我們再細細謀劃一番。」
李伯辰沒想到他會主動提出留在這裡而非回到隋軍營地去,但他既然這樣說,自己沒辦法。何況他留意到遠處那些值守的軍士似乎都表現得有些好奇——人在恐懼擔憂的情況下很難對什麼事情感到好奇,他們之所以能露出這樣的神色,大概是因為隋無咎從前雖在隋國邊境,但也是唯一一個駐守邊疆的六國王姓,很有名。他們該覺得這位徹北公是來守望相助的,因此安心一些了吧。
他便道:「隋公不嫌怠慢就好,我們去營房裡說吧。」
所謂營房只不過是臨時搭建起來的棚子,平整了草地、墊上了黃土,有一張桌子、四把椅子。這桌椅都是周盤現做的,可看起來不但不粗糙,反而頗為精緻。隋無咎落座之後,李伯辰叫方耋找人去找些茶水點心,又同他細細說了一番明天的計劃。
李伯辰自覺不是個小氣的人,雖然從前有過節,可大敵當前,舊日恩怨只能先放下。隋無咎似乎也不在意從前過往,說話時雖有些頤指氣使的味道,但也並非有意為之。
二人說了近兩刻鐘,計劃漸漸明了。此時方耋也終於送了食水來,水是用現摘的嫩茶尖泡的,味道不算好。吃的則是三張干餅,但裡面夾了些炒制的肉醬。隋無咎竟不嫌棄,甚至拿起一張餅嘗了嘗,淡淡道:「不壞。」
不知道他這做派是有意為之,還是當真不在意什麼口腹之慾,但叫李伯辰生出些好感來。隋無咎將餅擱下,又向棚外看了看:「今夜午時,你我去收妖獸陰靈。武威侯,你這裡該還有許多事要處理——我在這裡歇下,你叫兩個人在外面聽我使喚便可。」
聽他使喚,該是說看著他吧。但李伯辰只道:「好,隋公你先歇著,要有事就找人喊我。」
他拱了拱手,轉身走出去。方耋候在門外,見他走出來便跟上去,走開幾步之後才低聲道:「君侯,這人怎麼回事?」
這話問得不清不楚,但李伯辰知道要自己是方耋,怕也得這麼問。
隋無咎來到秘境這事兒本身就很奇怪。當他說想叫自己引妖獸陰靈重創妖靈這事兒是真的,可不也不至於他親自前來。那邊營寨中的隋軍忽逢大變,且沒有秘境這樣的地利,自然人心浮動。他此時最該做的當是留下主持大局,即便真要殺妖靈,也可以用別的法子與自己溝通。
他是五階的洞玄境,修行至此,已經和自己這個靈主一樣可以陰靈夢中離體了,為何不以陰靈來談這些事?
而自己剛才同他說話,此時再細想,隋無咎似乎也有試探之意——探自己究竟是不是個「莽夫」、究竟是不是「心慈手軟」,又究竟是不是真想去殺妖靈。正是這些試探叫李伯辰沒懷疑他的動機,卻也更有點兒疑惑——隋無咎幹嘛忌憚自己?
總不是在打這秘境的主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