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六章 寶鋆（1 / 1）

    固安的情況並沒有果興阿想像的那麼惡劣，在城裡打了一場之後，就再也沒人敢來滋事了。固安城裡的一通廝殺之後，已經退居二線的豐升阿得了個外號——小白起。豐升阿以二百兵力，半個時辰屠滅一千綠營和團練，敗兵被嚇得一口氣跑到了武清，如此戰績讓豐升阿威震順天府二十四州縣。順天府地面上，提起豐升阿就沒有不害怕的，懷來一帶已經開始用豐升阿的名號來嚇唬孩子了。

    畢雲濤率部回防的時候，朱多佑和河道衙門的官員們遠接高迎十分熱情，等到來迎接畢雲濤的豐升阿一露面，這些傢伙直接改了跪迎。畢雲濤還以為是豐升阿對這些人做了什麼呢？哪成想他們卻是因為打掃豐升阿留下的戰場，被嚇成這個樣子的。用固安老百姓的話說，豐升阿殺人流的血，把整條街都給染紅了，用水沖了三天都沖不乾淨。

    其實一千來人不算多，這些官員百姓也不是沒見過死人，但是豐升阿殺人的視覺效果實在太強了。一千多人在狹窄的街道上硬衝線列槍陣的結果可想而知，而且這些團練站得實在是太密了，一槍能打死三四個人。所以固安並沒有變成戰場，而是變成了刑場，豐升阿並沒做什麼動作，他就是指揮著一個連在行刑。半個時辰，一千人密密麻麻的死在了一起，像給固安的主幹道鋪了一條人肉地毯一樣。收屍的固安官員，看熱鬧的百姓們，哪裡見過這樣的場景，魂飛魄散的一傳，豐升阿的名氣就蓋過了果興阿。

    甚至有了一個神奇的傳說，果興阿其實就是小孩子，他沒什麼能力，也什麼都不懂，固安軍能走到今天這一步，全是豐升阿的功勞。一直統領固安軍的實際是豐升阿，果興阿就是個傀儡而已。但是返回固安之後，豐升阿功高震主了，才被果興阿發配到了城外去看守廠房。豐升阿能耐實在太大，又忠心耿耿，所以果興阿雖然忌憚，但卻不忍也不敢動他分毫。

    種種傳說中，豐升阿稀里糊塗的登上了神壇，成為了固安的第一戰神。他現在已經不需要增援了，只要他豐升阿三個字擺在固安，就沒人敢來固安撒野。固安的官員百姓都對他致以了十三分的敬意，果興阿也只有十二分而已。

    固安的事告一段落，咸豐的對於這次彈劾果興阿事件也有了結論。公忠體國的果興阿，當然是遭受了無端的誣衊。翁同龢、張之萬、孫如僅則是捕風捉影，單以風聞奏事，詆毀朝廷功臣，全部罰俸一年，且降一級留用。順天府尹吳存義御下無方，致使順天府差役目無法紀，侵擾大臣府邸，本應從重議罪。念其身處病重無力理事，以至衙務荒廢，雖有大過，事出有因，擬革職留任以儆效尤。也不都是這種不痛不癢的處理，咸豐也以妖言惑眾，擾亂朝綱的罪名，處死了一個小小的九品官，河西務巡檢司巡檢姜波平。

    咸豐的旨意里，，果興阿勒兵抗旨是提都沒提，但是順天府燒了果興阿的房子，被弱化成了侵擾，團練和綠營攻擊豐升阿，也是一樣沒有提。咸豐私下裡也和果興阿過了話，他不是不想把事情一查到底，嚴辦了這些人，而是不能這樣做。咸豐也是嚇著了，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這些人居然全都是奕欣的人。而且這些人全都身在京師，奕欣現在京師羽翼已豐，咸豐不也不敢輕舉妄動。當然咸豐也不是沒有給果興阿交代，他處死的姜波平，便是這次居中串聯之人。果興阿當然不敢再和咸豐抬槓，咸豐怎麼說，他怎麼聽著就是了。他也不需要咸豐去嚴辦誰，他自己知道敵人是誰就夠了，果興阿有得是辦法報仇。

    雜務科可比咸豐查的細緻，翁同龢、孫如僅兩人是雖然是明面上的人，但他們全都只是槍而已，可能連自己上摺子會引發什麼後果都不知道。陳鴻和張之萬則必然是知道內情，或者乾脆就是參與謀劃的人。因為雜務科已經查出來了，被豐升阿殺的那一千人，就是他二人之前籌辦的團練。但也不好肯定，因為當初和他們一起辦團練的還有一個焦佑贏，這裡面有沒有焦佑贏的影子也是不好說的事。

    至於吳存義則是被冤枉了，這位府尹大人最近一直身患重病，差點沒死了，根本沒有理事的能力。順天府也一共只有一百多名差役，根本湊不出三百人來圍攻果興阿的府邸。實際去過固安的順天府差役只有三十餘人，沒有一個是吳存義派出去的，至於其餘的人，則肯定是一些人假扮的。不過順天府參與過固安事情的差役，後來全都被滅了口，死無對證，也查不到那些假冒之人是那裡來的了。

    至於咸豐殺的那個姜波平，還真是個關鍵人物，果興阿這邊的情況和罪證，都是他提供給翁同龢幾人的，最開始攛掇幾人上奏的也就是他。果興阿去河西務冒充過黑社會，修理過這個姜波平，兩人之間算是有私怨。姜波平如果只是收集果興阿的罪證，找人告果興阿的狀，那是正常的事。但是假冒順天府的差役圍攻果興阿府邸，調兵攻擊固安城，這就絕不是他一個巡檢能有的能力了。

    號稱無所不能的雜務科足足查了一個多月，直到過年之後，才給了果興阿一個答案。事情的起因的確是報私仇，但是要報仇的不止一個姜波平，還有姜波平的主子寶鋆。果興阿當初因為姜波平扣了他的機器和槍械，差點拆了河西務，不僅得罪了姜波平，更是得罪了姜波平背後的寶鋆。雖然果興阿只是拿回了自己的東西，但是無論姜波平還是寶鋆都把那次的事，視為對自己的最大冒犯。事後姜波平就利用自己的財力，買通了幾個言官，準備報這一箭之仇，但卻都背寶鋆給壓了下來。身在中樞的寶鋆知道朝里有肅順護著果興阿，一些不痛不癢的小事，根本動不了果興阿的，所以他選擇了隱忍。這一忍就是大半年，寶鋆自詡抓到了果興阿的死穴，這才讓姜波平出面串聯，發起了這次對果興阿的連環攻勢。

    不過寶鋆說到底也就是個有能力的文人，而且因為一直沒有治理國家的經驗，思維還僵化在四書五經的概念里，多少有些書生意氣了。他覺得自己找到果興阿各種不法的證據，其中還有涉及謀反的情事，只要上奏咸豐就一定能治死果興阿。可是他卻沒有想到，果興阿沒有束手就擒，而是選擇了興兵反抗，直接把暴走的咸豐給逼成了乖寶寶。寶鋆那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腦子裡，從來沒有出現過大臣對抗君主的畫面，所以他的精細布置，還是棋差了一招。

    固安的事也都是寶鋆設計的，不過出了很大的紕漏。寶鋆只給了下面辦事的人一個思路，要果興阿家裡的重要親屬在品行道德上犯點大事，一來可以抓個人質威脅果興阿，二來可以進一步在朝堂上攻擊果興阿治家不嚴。中國彈劾人講究個立體全方位，不僅要證明你工作上有問題，還要說你品行道德上就是個大壞蛋。因為果興阿常年在軍中，很難找到道德上的問題，所以只能在他家的親戚上下手。所謂蛇鼠一窩，你家裡人都是大壞蛋，所以你也好不了。

    攻擊一個人的品行道德，最好的辦法就是從男女問題上下手。果興阿家的親戚和果興阿同輩的基本都在軍中，最小的齊布琛兄弟倆，也被果興阿給押到教導隊去了，剩下的便是上一輩和下一輩。上一輩的惠揚是果興阿的叔叔，他即便怎麼樣了，也該怪果興阿的瑪法（爺爺）教導不善，而不能怪果興阿，畢竟沒有侄兒管叔叔的道理。因為實在沒有合適的人，所以才在下一輩里選擇，惠揚的長子長孫安巴靈武就成了他們的目標。

    不過辦事的人實在太過馬虎，他們根本就沒有去核實安巴靈武的年齡，只是知道他已經進學了，就武斷的推斷他是一個成年人。大戶人家侄兒比叔叔年紀大的事是常有的，像清初的肅親王豪格就比他叔叔多爾袞大兩歲。如果按照惠揚幾個兒子的年齡看，安巴靈武不比果興阿年紀大，也應該和果興阿的年紀差不多。但是果興阿的大哥或者嫂子可能身體有點虛弱，兩人成親五年才有的安巴靈武，導致安巴靈武的年齡比果興阿要小四歲。而且安巴靈武能夠進學，完全是朱多佑搞了暗箱操作的結果，是為了給果興阿面子，故意製造出來的神童。

    因為辦事的讓弄錯了安巴靈武的年齡，所以他們的一系列布置全都出了問題，出現了一個一看就是冤案的安巴靈武殺人事件。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導致他們在固安的部署全部落空，只能以武力搶人來解決問題。

    寶鋆事先了解過果興阿在固安的留守布置，以為固安城裡剩下的就是一些沒啥戰鬥力的紈絝子弟，城外的豐升阿所部也是很少操練的警衛武裝。城裡他猜的到是不錯，假冒的差役們進展的也十分順利，但是城外的豐升阿他可猜錯了。結果是一子落錯滿盤皆輸，被豐升阿殺了個血流成河，奕欣好容易攢下的一點體己的武裝，被寶鋆給丟了個乾淨。

    「寶鋆，這個名字有點印象，不過好模糊啊！」聽了長篇累牘的匯報，果興阿卻根本不知道寶鋆是誰。

    「他是內務府總管大臣，私下與恭親王私交甚密，頗具才幹，不輸於文祥！」皮潤民簡單介紹了一下寶鋆。

    其實還有一個誰都不知道的秘密，原本的歷史上，咸豐逃到熱河之後，命提庫銀二十萬兩，用以修葺行宮。管著內務府的寶鋆認為國用方亟，堅持反對。咸豐帝大怒，欲以嚴譴，適逢寶鋆管轄之三山被英法聯軍劫掠，咸豐帝降詔深切譴責，把寶鋆降成了五品頂戴。但是因為這次聯軍被果興阿給擋住了，三山五園沒有受損，寶鋆得以保住了官位，寶鋆其實該謝謝果興阿的。

    「嗯，清楚了！他是怎麼說動恭親王的呢！我們有盟約的，奕欣怎麼這麼輕易的就背盟了！而且他們一直想綁架人質，是為了什麼呀！」奕欣背叛了盟約，讓果興阿輕鬆了不少，果興阿是沒辦法對肅順動手的。

    「寶鋆說服恭親王的理由，是他有辦法獲取我軍手中的先進武器，並獻給恭親王。他綁架軍門親眷，也是想以此威脅軍門，交出武器的製造方法！」雜務科查東西可是非常細緻的。

    果興阿的心裡一下子就豁然開朗了，一切都連得上了。大清可不缺聰明人，不知先進武器厲害的咸豐，只能代表很少的少數派。姜波平曾經扣押過果興阿的機器和槍支，他大體能夠猜出來固安軍的武器是自己造的。寶鋆肯定是向奕欣諫言，稱固安軍都赫赫戰功都是靠著先進的槍械，而只要奕欣支持他，他就能弄到固安軍先機武器的製造方法。武器制勝論，只要有了先進武器就可以戰無不勝，正是洋務運動的想法，奕欣很可能被寶鋆說動的。再之後，寶鋆就可以調動奕欣的一些私人力量，比如張之萬和陳鴻控制的團練、順天府里奕欣安插的人手。

    「軍門，這次的事我們要不要報復，雜務科隨時可以除掉寶鋆！」鄒德歸眼中有一絲寒霜。

    「不要動不動就搞暗殺嘛！給奕欣寫封信吧！簡單詢問一下就好！別的什麼都不要做，這件事到此為止就好了！只要他們不再對我們動手，我們就寬宏大量一次吧！」果興阿現在等懿貴妃搞政變更划算一些，他還不想打破各方面的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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