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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三 章 無名(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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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司徒說,懸壺錄是杏林寶典。

    內中記載了種種精妙醫術。

    然而從那浮雕刻繪來看,這當中的的內容,只怕沒有這麼簡單。

    大玄武庫之中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將懸壺錄遞出來的那個人,為何不給別的,只給此物?

    蘇陌深吸了口氣,伸手打開了懸壺錄。

    入目所及,卻是幾句頗為熟悉的話。

    【玄帝有命,集天下醫者,聚懸壺一亭。】

    【修編醫道經典,為天下及惠。】

    【經修半途,皇命有變。】

    【取天下之奇,奪天碑之妙,塑不死之丹。】

    【隱醫不從,未及丹成,攜天碑出逃海外不詳。】

    【余者得帝許諾,丹成天下眾生皆可得利,無災無病享壽數百年。】

    【眾遂潛心於武庫煉丹!】

    這一開篇,讓蘇陌下意識的想到了龍木島上,那個一直絮絮叨叨的屍體。

    他所說的是……

    【玄帝有命,借天碑之效,煉不死之丹。】

    【眾臣勸阻,稱丹成必有天禍。】

    【帝怒,血濺皇庭。】

    【後任隱醫為聖者,塑神丹於武庫。】

    【聖者惶恐,未及丹成,攜天碑出逃海外……】

    彼此之間可謂是相差仿佛。

    不同之處在於,後者還多了一部分,眾臣勸阻,玄帝大開殺戒的戲碼。

    孰真孰假,有些事情已經難以分辨。

    但兩者不約而同提出的一個真相就是。

    玄帝真的在煉不死丹。

    蘇陌繼續往下看,當中都是關於這不死丹的記載。

    只不過,這裡面所記載的東西,且不說蘇陌看的眉頭緊鎖,感覺不可思議。

    縱然是小司徒這醫術高明的姑娘,看的也是一臉驚恐,連連搖頭:

    「這不可能……這絕不是懸壺錄!!

    「爺爺說過,懸壺錄……懸壺錄乃是醫道聖書,杏林寶典。

    「絕不會是這種……這種取人性命成全自己的妖書,邪書!」

    這裡面所記載的很多東西,都讓人覺得不可思議,殘忍的令人髮指。

    比如說,有人提出,想要煉製不死丹,首先需要的一味藥材名為【長壽】。

    長壽本無其藥,卻可以自己嘗試製作。

    其曲解『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

    利用你之有餘,補充我之不足。

    豈非尋常道理?

    當世時的人,似乎已經著了魔。

    只想著練成了不死丹,可以讓這天下所有人都得到不死的境界。

    縱然不可能長生久視,也能得享數百年歲月。

    為了這樣遠大的目標,縱然是犧牲一部分人,似乎也是理所當然。

    所以他們心安理得的將一些青壯捉來,焚香沐浴,餓上數日之久。

    其後將他們投於大磨之中,碾壓骨血,榨取血肉汁水。

    將其融為一爐,熬練精粹。

    他們認為,這些血肉精粹,當中蘊含『藥人』的精氣神,足可以稱之為【長壽】。

    而這所謂的【長壽】煉製之法,不僅僅只有這一種。

    光是懸壺錄中所記錄的方法,就足足有九種之多。

    蘇陌看的這一則,乃是這九種之中,最為仁慈的方法。

    小司徒只是看了幾眼,就已經不敢再看。

    她怎麼都不願意相信,創建懸壺亭的前輩們,竟然會做這種喪盡天良之事。

    更會迷信自己,真的可以煉製出這所謂的長生不死之丹。

    往後再看,所謂的不死丹中,除了長壽之外,還有【陰陽】【五寶】【靈光】等各類他們所謂的藥材。

    其根基仍舊是那被曲解到了極致的損有餘而補不足。

    蘇陌一邊翻看,一邊皺眉,縱然是以他這見多識廣的思維來看,這一份懸壺錄,仍舊充斥著種種罪孽,仿佛多看一眼,自己都會沉淪一般。

    一直到將這幾味主藥看完,又將他們整體的思路看了一遍。

    長生不死丹,自然不可能僅僅只是依靠這些從活人身上榨取的東西,煉製的東西糅合在一起,就可以做成的。

    想要將這些東西匯聚於一處。

    更是需要多種藥材相輔相成。

    原本他們的計劃是利用天碑做引,串聯所有藥性,將其合為一體。

    可惜,隱醫宗的人無法接受他們所做的一切。

    帶著天碑逃了。

    如此一來他們就只能依靠自己。

    為此,他們打造了一個大大的煉丹爐。

    於武庫的藥房之中,更是塑造了一個巨大的陣法。

    取天地日月之精粹,容人身重寶,再輔以各種藥材,開爐煉丹。

    結果……

    按照懸壺錄中記載便是。

    【爐碎如天崩,帝殞於當場。】

    【爐內怨鬼奔走四方,所過之處,如火灼,如冰封。】

    【人慘嚎。】

    【有崩裂數段者,更有瘋癲無數。】

    【人間宛如煉獄……】

    【盼後世弟子莫去追尋所謂長生不死。】

    【以防此禍……】

    越到後面,筆記就越是潦草,顯然當年記錄這些東西的人,已經到了萬分危急的時刻。

    或許最後拼盡全力,才將這懸壺錄給送了出來。

    其後的內容,筆記就變得正常了起來。

    當中所說,無非是後悔自己鬼迷心竅,以至於做下了滔天大罪。

    內中記載。

    【短短數年,坑殺人命數十萬。】

    【本想懸壺濟世,卻不想滿手血腥,百死難贖。】

    【無顏面對此世,本想一死了之。】

    【可中州腹地經此一役已成煉獄。】

    【此為我等之過,該當如何挽回?】

    懸壺錄上,往後的記載,則是有後輩弟子嘗試前往中州腹地化解災厄,解決當年他們造下的孽。

    懸壺亭自那之後,再無傳人現世。

    也是他們想要將自己自囚於此,無顏面對天下。

    只可惜,他們派出去想要解決中州腹地災厄之人,卻往往有去無回。

    最後一次記載,上面寫明了年份,距離如今已經足足過去了二十年。

    而此人,也是唯一一個活著從中州腹地回來的人。

    看了此人所記載的內容之後,蘇陌的瞳孔猛然收縮。

    只因為這一份記載當中竟然寫著。

    【中州腹地仍有人煙。】

    【然其無智,如鬼蜮妖魔。】

    【新生嬰孩,皆有先天之傷。】

    【機緣湊巧之下,得一幼女,有三陰三陽六脈之損,普天之下無藥可醫。】

    【然其父母已亡,不忍見其死於災厄之下。】

    【故此攜回撫養。】

    末尾留言自稱『司徒無名』。

    這也是整個懸壺錄中最後的文字。

    蘇陌看到這裡,下意識的將這懸壺錄啪嗒一聲合上。

    看了看站在不遠處,不敢再看這懸壺錄的小司徒一眼,這才輕輕地吐出了一口氣。

    低聲問道:

    「小司徒……你可知道,令祖名諱?」

    「啊?」

    小司徒看了看蘇陌,搖了搖頭:

    「爺爺從來不說自己的名字,戲稱無名。

    「而且……不僅僅是爺爺。

    「不知道為什麼,懸壺亭內的各位前輩,也都是有姓無名。

    「我少時曾經問過這個問題。

    「只是沒人回答我。

    「而且,問過之後,他們總是一聲長嘆。

    「心情都變得陰鬱起來。

    「只有一次,聽到七爺爺說,他們不配有名字……

    「可不等我追問,他就跑遠了。

    「從那之後,我就再也沒有問過了。」

    蘇陌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麼,而是將這懸壺錄收入懷中。

    輕聲說道:

    「走吧,我們出去。」

    「懸壺錄中,又寫了什麼嗎?」

    小司徒低聲問道。

    蘇陌搖了搖頭:

    「前面的部分是經過,之後則是那不死丹的丹方和種種法門。

    「最後……則是懺悔。」

    小司徒聽到這裡,忽然就明白了,為什麼懸壺亭的前輩們,都是有姓無名。

    七爺爺為什麼會說,他們不配有名字。

    小司徒下意識的看了看自己的雙手。

    亭主下落不明,而自己如今算是整個懸壺亭唯一剩下的傳人了。

    這份沉甸甸的罪惡,讓她感覺,縱然是自己的雙手,也變得鮮血淋漓。

    忍不住輕輕咬住嘴唇:

    「我……我……怎麼會這樣?

    「蘇大哥,我是不是,也是不配被人原諒的?」

    蘇陌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你不一樣……

    「事實上,你的這些長輩們也不一樣。

    「當年隱醫宗的人,不忍煉製不死丹。

    「攜帶天碑逃往龍木島。

    「可現如今的龍木島又如何呢?

    「醫術到了他們的手裡,只是平添罪孽。


    「昔年之事,必有昔年之因。

    「當年參與過,見證過那些事情的人,早就已經死了。

    「跟現如今的你,又有什麼關係?

    「又跟你的那些長輩們,有什麼關係?

    「他們大多數甚至一輩子都沒有離開過懸壺亭。

    「自出生開始,便自囚於此。

    「甚至連名字都不敢有……

    「可是……他們也善待這人間。

    「知恩圖報,為了當年的一點恩惠,始終報答我蘇楊兩家。

    「數十年都未曾改變。

    「僅憑這一點,便比那龍木島上的人,好了不知道多少。

    「先輩為善者,後輩未必善。

    「先輩為惡者,後輩未必惡。

    「你又何必為了已經逝去的那些人,那些跟你根本就沒有關係的罪孽而自苦呢?」

    小司徒聽蘇陌說話,不知道是否是從中得到了幾許安慰。

    這才輕輕地出了口氣,微微點頭:

    「蘇大哥的話,我明白……

    「只是……自小開始,爺爺就告訴我,學醫術是為了治病救人。

    「渡人亦渡己。

    「可是……被爺爺奉之為聖典的懸壺錄中,記載的竟然是這樣的邪術……」

    「這可未必是被奉之為聖典。」

    魏紫衣此時低聲說道:

    「你所記得的,都是你爺爺跟你說過的話。

    「可是,這真就是他老人家的心裡話嗎?

    「難道在說起這件事情的時候,他會告訴你,懸壺錄之所以重要,不是因為當中的內容有多麼高深,多麼不可以失去。

    「而是因為,這是懸壺亭先輩的罪孽?

    「前事不忘後事之師,也是他們自囚於此的理由所在。

    「這是今後不管發生了什麼,都絕不能抹去的一塊傷疤,一處污點。

    「是不管遭遇什麼樣的處境,都不能重蹈覆轍的警醒。

    「難道他老人家能夠這麼跟你說嗎?」

    小司徒呆了呆,凝望魏紫衣。

    就聽到魏紫衣輕聲說道:

    「如今擺在眼前的是,懸壺亭的遭遇,而不是自怨自艾的時候。

    「我們首先要找到做下這件事情的人……

    「將這幫人打的閻王爺對著生死簿都認不出來才行。

    「哪有時間在這裡傷感自責於,那些跟你八竿子都打不著的事情?

    「而且……」

    她說到這裡,微微一頓,看了蘇陌一眼:

    「對方既然是奔著懸壺錄來的……蘇老魔,你不覺得這事有點古怪了嗎?」

    「古怪的地方,不止這一處。」

    蘇陌輕聲說道:

    「懸壺錄也算是懸壺亭中的隱秘。

    「對方卻知道,這東西就在懸壺亭的手中。

    「他們奪走懸壺錄,說不定,也是在為前往大玄武庫做準備。」

    魏紫衣點了點頭:

    「懸壺錄被奪,亭主失蹤,可能也是被這幫人給捉走的。

    「其目的只怕也是為了以防萬一。

    「想要利用這位亭主,為他們講解懸壺錄。

    「如果是這樣的話,在亭主未曾滿足他們之前,他們應當不至於殺了亭主才對。

    「當然,還有另外一種可能……」

    「恩,你言之有理。

    「這一趟,前往大玄武庫,說不得還有機會跟他們碰面。」

    蘇陌的眸子微微眯起,卻並未問那第二種可能,而是說道:

    「到時候就依你所言。

    「將他們打的……閻王爺不對照生死簿都不敢認才行。」

    此後一行人又在這懸壺亭內前前後後搜索了一遍。

    這一次就徹底沒有收穫了。

    今夜註定無眠。

    連夜一行人忙碌起來,將懸壺亭內的這些屍首整理出來,然後挨個掩埋。

    這事不能急躁,小司徒看看這個,哭一場,看看那個又掉了幾滴眼淚。

    埋這個也捨不得,埋那個也心頭酸楚。

    這是她的家,眼前躺著的這些,都是她的親人。

    如今這一幕,她又如何能夠做到冷眼旁觀?

    前前後後埋了一天一夜,這才將所有人全都安然下葬。

    司徒無名墳前,小司徒跪在地上,眼眶紅紅的,有些睜不開眼,語帶哽咽的說道:

    「爺爺。

    「今後香香不能長侍跟前,您可莫要輕慢自己。

    「我不知道這下面究竟是冷是暖。

    「您且得注意,冷要添衣,夏莫貪涼。

    「香香……香香……」

    說到這裡,終究是說不下去了。

    蘇陌看到此處,輕輕地吐出了一口氣,伸出手來,在她的後脖頸上按了一下。

    小司徒腦袋一歪,便這麼躺在了蘇陌的懷中,昏睡了過去。

    雖然時間不長,不過是一天一夜,憑藉小司徒的內力,遠不至於消耗至此。

    只是她心膽俱裂,傷心欲絕,內心的痛苦遠非尋常可比。

    蘇陌一直忍著,到此時,將司徒無名安葬之後,這才點了她的穴道,讓她睡去。

    「小姐……」

    東南西北四位姑娘來到跟前,各自臉上也帶著哀傷。

    想要將小司徒接過來。

    蘇陌卻搖了搖頭:

    「我來就是。」

    他將小司徒抱了起來:

    「大家也都休息一下。

    「逝者已逝,莫要自苦,好好活著,才能夠調查真相,找出這幫人來。」

    東南西北四位姑娘對視一眼,各自躬身一禮。

    魏紫衣持劍立在一旁,面上也不是滋味。

    小司徒這一覺睡得很長,卻並不踏實。

    時而口中輕呼『爺爺』,喜的開懷,卻又驚呼『不要走』,伸手捉拿,卻又什麼都拿不到。

    禁不住悲聲抽泣。

    蘇陌一直在邊上照料,是真的怕她生病。

    同時心中也在泛起思量。

    當前種種痕跡於心中勾勒,早就形成了一幅繪卷。

    一時之間,拳頭緊握,雙眸微微閉上,最後吐出了一口氣。

    期間魏紫衣也來了。

    本來是想著跟蘇陌輪流照顧。

    可是看了蘇陌兩眼之後,就放棄了這個打算。

    轉而問道:

    「懸壺錄中,到底記載了什麼?」

    蘇陌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一眼。

    輕輕搖頭:

    「真的將你當成個虎妞,是不行的……」

    說到這裡,他嘆了口氣,從懷中取出了懸壺錄,遞給了魏紫衣。

    魏紫衣一路翻看,時而眉頭緊鎖,時而臉色鐵青。

    一直到後來,這才臉色大變。

    猛然看向了小司徒:

    「這……」

    蘇陌做出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魏紫衣深吸了一口氣,輕聲說道:

    「你不打算告訴她?」

    「這種事情,不如不知道的好。」

    魏紫衣想了一下,最後點了點頭:

    「確實……」

    只是看著小司徒的時候,臉上的憐惜之色就越發的濃郁:

    「可憐的孩子……」

    先前是一日一夜未曾休息,小司徒這一趟就睡了一夜一日。

    待等第二日的傍晚時分。

    她這才睜開雙眼。

    只是坐起來的時候,臉上多了些許的痛苦之色。

    蘇陌一直在邊上守著,眼見於此連忙問道:

    「怎麼了?」

    「我沒事。」

    小司徒環顧周圍,這是她的房間。

    杏林堂後的一處小院子,全都歸她所有。

    房間之內的擺設並非是大紅大粉一類的顏色,多是書香之氣,擺滿了各類醫書。

    一側的藥案之上,倒在一邊的空瓶好幾個,看上去多少有些凌亂不堪。

    非要說有些可愛之處,大概就是窗框子上懸掛著的風鈴下,拴著一個粉色的小狗。

    經過風吹日曬,原本是什麼顏色蘇陌也不清楚了,如今便是褪了色的淡粉顏色。

    「我就是有點頭疼……」

    小司徒揉了揉腦袋,忽然想起了什麼,一下子蹦了起來:

    「爺爺,爺爺!!」

    一邊呼喊,一邊就要衝出去。

    卻被蘇陌趕緊拉住。

    「蘇大哥……我爺爺……」

    小司徒說到這裡,所有的記憶似乎終於醒來,神色也變得平靜了不少,輕輕說道:

    「爺爺……已經安葬了。」

    「恩。」

    蘇陌輕聲說道:

    「他老人家,會得享安寧的。」

    「一定會的。」

    小司徒腦袋靠在蘇陌的胸口上,用頭頂頂著。

    強忍著不哭,只是肩膀一聳一聳,更加惹人憐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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