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心結(1 / 1)
天門山。
層林之間,有黑衣人於其間徘徊不休,來回踱步。
時不時的抬眼尋望,似乎在等待什麼。
片刻之間,周圍有腳步聲傳來。
猛然抬頭,就見到一個個天刀門打扮的人出現在了視野之中,隱隱將其呈合圍姿態。
黑衣人卻沒有絲毫驚慌之處,反而是鬆了口氣:
「如何了?老地呢?」
他連著問了兩個問題,這幫『天刀門』的弟子卻是一把扯去了身上天刀門的裝扮,恢復了黑衣打扮,各自取出蒙面巾戴好。
一人來到了這人的跟前,單膝跪地:「門主,有個弟兄陷在了裡面,地門主想要擊殺南宮羽,仍舊未曾出來。」
「殺他幹嘛?」
這黑衣門主似乎整個人都不好了:「無端端的,給老子惹是生非!另外那個混賬怎麼陷進去的?本座不是都說了嗎?天刀門的人,鋒芒外泄,刀意內藏,雖然說練的是什麼太上忘情,可實則內心情緒卻是比誰都豐富。
「他們這一脈傳承,同修一源,彼此之間是有所感應的。
「你們化身成天刀門弟子,只能趁亂,絕對不能跟任何天刀門的弟子正面碰上,被看到個背影側身什麼的都沒問題,怎麼說的好好的,還會有人陷進去?」
這人嘟嘟囔囔的,完全沒有門主的風度,語氣又快又急:
「我不求你們跟我一樣聰明,至少也不能白痴到這種程度吧?說出去,簡直丟我這大聰明的臉!」
幾個黑衣人面面相覷,一人只好說道:「門主,那兄弟好像是不信,然後被那個霸王鐧給發現了,這才決定嘗試一下,看看能不能應付過關。結果,果然一眼就被人出來了。」
「哼……那就活該,本座說的話都不相信了,死了也就死了吧。
「東西呢?」
他又開口詢問。
「東西在地門主的手裡。」
「他人呢?」
「去殺南宮羽了。」
「有病!」
這位門主聽到這裡,這才想起了剛才手下就已經匯報過了,當即氣的連連跳腳:
「南宮羽是什麼人?蘊養了五年的刀意,已經極少出手了。這會出手的話,那一刀的鋒芒能夠達到什麼程度,簡直不敢想像,老地這麼幹,簡直就是自尋死路。完了完了,謀劃一場,終究成空,這要是讓老天知道了,本座都擔待不起了。
「你們這些人簡直可惡啊,偏生說什麼本座出手,容易誤事。本座不就是兩次擊殺那季飛揚沒殺死嗎?怎麼會誤事?
「現在可好,老地怕是要埋骨天門山了啊。」
「……你才要埋骨天門山。」
一個聲音驟然而起,那門主聞言,猛然回頭,就見到一個黑衣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在了不遠處的一棵樹下。
那門主見此頓時大喜過望:「南宮羽死了?」
「沒死。」
「那你怎麼還活著?」
「……不會說話你就閉上嘴。」
他說到這裡,哼了一聲:「若非是那蘇陌橫插一手,南宮羽已經是本座掌下亡魂。」
「蘇陌!?你遇到他了!」
那門主見此,頓時咄咄稱奇:「那你更應該死了啊!」
「哼!小看了本座不是?」
那地門主冷笑一聲說道:「不過是蘇陌而已,玄機谷傳出的名聲倒是不小,本座卻是不信,跟他硬對了一拳,不也好端端的活著回來了嗎?」
在場眾多黑衣人頓時對這位地門主驚為天人,忍不住讚頌了起來。
「地門主武功蓋世!」
「區區蘇陌,不值一提!」
「就是,就是!」
那地門主一擺手:「行了,各自散去,依計行事,這件事情還早著呢,好容易抓到了痕跡,取一個金玉錐還起了這許多波瀾,倒是沒想到這天刀門……哼!」
他話音至此,那些黑衣人頓時躬身答應,各自飛身而走。
卻是把原先那門主氣的連連跺腳:「你們你們……你們到底是誰的人啊?是我人字門還是他地字門的人?這麼聽他的話,你們都去地字門好了。」
然而他這話,那些黑衣人已經聽不到了。
只有地門主的聲音傳來:「你也就敢趁著他們跑遠了再說了,否則的話,我地字門又要人滿為患了。」
「你你你……說點人話成不成?」
人字門門主氣的眼珠子都快要飛起來了。
「少廢話……」
地字門門主卻是撲通一聲坐在了地上,從懷中取出了一個盒子扔給了他:「這個東西,你先保管。」
人字門門主趕緊接過來,打開一看,正是一把造型古怪的錐子。
這東西錐柄以金玉打造,金身嵌玉,華麗非凡。
而錐身則蜿蜒如蛇,其上有齒,看上去頗為猙獰,尖端鋒利至極,卻不知道是什麼材料打造的。
人字門門主仔細看了兩眼之後,這才收好,卻忽然一愣:「不對啊,你這人剛愎自用,怎麼會把這東西交給我?你說你跟蘇陌懟了一拳全身而退,真的?」
「真的……才怪!」
地字門門主說到這裡的時候,怦然一口鮮血噴了出來,整個蒙面巾已經被打濕一片。
人字門門主這才注意到,何至於現在被打濕了,實則這蒙面巾都已經貼在了臉上了。
先前吐的血,都快幹了。
好在蒙面巾是黑色的,這影影綽綽的樹林之間,光線也不太好,旁人這才沒有察覺到。
人字門門主當即來到了他的身邊,拿手探脈,再看地字門門主的眼神,就已經多少帶著憐憫了:
「你,你你……五臟六腑,幾乎全都廢了啊。你這硬是憑藉一口真氣吊命,都快死了還在搶我的人啊!」
「……有你這廢話的功夫,幫我渡一口氣!」
地字門的門主險些氣死,這都什麼功夫了,還在這裡廢話?
人字門門主一邊伸出手掌落到了地字門門主的後背,一邊還在嘟囔:「本座明明說了,那蘇陌不是好相與的。他在這件事情里,本就是一場意外。閒著沒事,別跟他硬碰。他辦完了自己的事情,說不定轉身就走了。和咱們全無關係……
「本座苦口婆心,都快絮叨成老媽子了,你硬是不聽。你說說你,小時候不聽你娘的話,現在長大了還不聽老子的話,你到底想怎麼樣?」
就聽到地字門門主哇的一聲,又噴出了一口鮮血。
人字門門主大吃一驚:「不應該啊,本座以內力護持你心脈,你怎麼會傷勢加重呢?」
「傷勢……傷勢沒重,這純純是被你氣的!」
地字門門主臉色鐵青:「不過,這蘇陌,確實可怕……這一拳,我已經盡出全力,不敢存絲毫小覷之心。卻沒想到,仍舊是一觸即潰。拳勁入體,直襲五臟六腑,這拳勁之狠烈,也是驚人。而出了此等手段,他卻仍舊行有餘力……你說的對,此人,絕不可輕易與之為敵!」
「行了行了,你閉嘴吧你,這還用你說?天天的就你話多。」
人字門門主說道:「我給你渡一口氣,你這傷勢我是救不了,先把你帶回去,讓醫堂的人看看吧。能救就趕緊救了,救不了的話,你該吃吃該喝喝,我再去給你尋一塊風水寶地。」
說話之間,這一口真氣已經渡入對方體內,然後站起身來,抓著地字門門主的兩條胳膊,就跟甩麻袋一樣的甩在了自己的身後,扛著就走。
可憐地字門門主,被如此非人待遇,卻是敢怒不敢言。
只能老老實實的被這人扛著走,片刻之間就沒了蹤跡。
……
……
天刀門內,結結實實的亂了好一陣子。
有人偽裝成天刀門弟子,在天刀門內到處放火。
用的還是天刀門的武功。
天刀門掌門南宮羽,被不知道根底的黑衣人給打傷了,若不是恰巧蘇陌正在天刀門做客,將其救下,怕是這天刀門就得換一個門主。
此時此刻,眾人卻是在掌門住處的院落之前。
天刀門經此一變,一時之間卻是無心安頓蘇陌等人,這會功夫,門內長老一類的高手,全都在房間之內,急急忙忙的搶救南宮羽。
蘇陌跟楊小雲相對而坐,一人面前一杯茶,喝的倒是悠然自得。
唯有劉默在旁邊坐立難安,時不時的來回踱步,眸光之中有急切,卻又無可奈何之色。
蘇陌扭頭看了他一眼,輕輕搖頭:
「劉首領,不如過來坐下,天刀門中諸多高手都在房間之內,料想南宮掌門定當無礙,你也不用如此著急。」
「哎……」
劉默嘆了口氣,來到跟前坐下,翻起一個茶杯給自己倒了杯茶,卻是一飲而盡,長出了一口氣,這才說道:
「南宮掌門內功深厚,自然不會有事。只是他們這一刻不出來,便一刻不能提審那傅寒淵……此人跟今日之事顯然有極大牽連,而這件事情,說不得跟那童雲失蹤也有極大關係。」
聽到這裡,蘇陌看了劉默一眼,順勢問了一句:
「劉首領為何如此在意這童雲?」
「這……」
劉默一愣之下,卻是長長的嘆了口氣:
「此事,實則關係到在下心中的一則隱秘,若是尋常人問起,我卻是不願意說的。
「不過蘇總鏢頭一路尋我到了這天刀門,我卻是不能不說了。
「這童雲……與我之間,應該算是有著一場,深仇大恨!?」
他說到這裡,抬眼之間,眸子裡竟然略顯迷茫。
而蘇陌和楊小雲也聽的雲遮霧繞,楊小雲納悶:「應該算?」
「……哎。」
劉默長出了口氣:「我便索性與兩位明說了吧……」
事情啟始,卻是得從劉默的父親說起。
此人名叫劉長央,天賦異稟,膂力驚人,少年時曾經得一位高人指點,學了一套高明至極的鐧法。
配合此人的根骨膂力,威力極其驚人。
劉長央用心苦練十年有餘,這才決定憑藉一身武功在這江湖上揚名立萬。
而想要揚名立萬,最快的方法,便是挑戰江湖上的成名好手。
故此,此人出江湖,便接連挑戰了七八位成名好手,逐漸打出『霸王鐧』三字的名頭。
若是他到此為止,有著霸王鐧三字當前,也算是江湖上響噹噹的一位。
可惜,這並不能滿足此人的野心。
反而是將目光投向了名頭更高的人物身上,首當其中的便是童雲!
無止刀童雲這位天刀門的大高手,那會在江湖上的名頭是如日中天。
若是劉長央能夠戰而勝之,地位自然不可同日而語。
為了此戰,劉長央耗費三月有餘,調整自身心態,將心緒和武功全都磨礪至巔峰。
更是在挑戰之前,就已經將消息哄傳江湖。
橫空出世的霸王鐧劉長央,與天刀門如日中天的無止刀童雲!
這一戰自然是引八方雷動,很多人不遠千里就為了看這一場決戰。
與會之期一到,兩個人便在這天門山展開交手。
這一戰也著實出彩,霸王鐧剛猛非常,無止刀招式絕妙。
兩個人從山門之前,打到了天門山腳下,轉戰三十餘里,交手不下千於回合。
罡風刀氣,波瀾驚天!
而最終的結果,卻是劉長央以半招落敗,被無止刀童雲挑去了手中雙鐧。
不過,無止刀童雲卻是有高手風範,擊敗對手,卻未曾傷人。
只是打完了之後,轉身就回到了天刀門內。
唯獨劉長央一人站在當場,被這些圍觀的江湖中人,指指點點。
這要是換了一個心縫寬的,倒也不會覺得怎麼樣。
畢竟這一戰,兩個人的武功都已經展現的淋漓盡致,圍觀的江湖高手,多數都自問不是這兩個人的對手。
縱然是劉長央輸了半招,也是雖敗猶榮。
可是……這劉長央自出道江湖以來,什麼時候承受過如此巨大的打擊?
本以為憑藉自己這一身的武功,縱然不能穩登西南第一,也絕對會成為首屈一指的高手。
卻沒想到,惜敗於此。
一時之間竟然是備受打擊,棄了雙鐧之後,轉身就走,卻是從此之後退出江湖,娶妻生子去了。
而經此一戰之後,他卻是每每思及,都會覺得心頭鬱郁。
劉默出生之後幾年姑且還算可以,但隨著劉默蹣跚學步,牙牙學語,就開始逐漸要求嚴苛。
想要將自己這一身的霸王鐧傳授給劉默。
手段激烈,甚至他妻子都看不下去,幾次三番求肯他都不願意放鬆要求,最後他妻子無奈之下,甚至想要抱著尚且年幼的劉默逃離。
然而劉長央一身武功,尤其是她說跑就跑的,最後沒能帶著孩子逃走,卻是被他給休了。
自此趕出家門,只剩下了父子兩個相依為命。
而從這之後,劉長央卻是變本加厲,讓幼年之時的劉默真的承受了其他人無法想像的痛苦。
卻也從小就將這霸王鐧磨礪的非比尋常。
劉長央此後帶著劉默便走江湖,尋異寶,找名匠,最終鑄成了兩把紫金凹面鐧,成為了劉默的兵器。
此後經年,劉長央的身體是一日不如一日,歸根結底卻是昔年一戰起了心結,時而吐血。
不出幾年的功夫,竟然就撒手人寰去了。
只是在臨死之前,將劉默叫到了跟前,跟他說:
「天刀門無止刀童雲,是為父一生之敵,為父之死皆為此人一手鑄就。你將來學有所成,當謹記父仇不共戴天。定要去這天刀門,挑戰無止刀,手刃此人,替為父報仇,重振霸王鐧之威名!」
一言落下,就此魂歸渺渺。
劉默初時將此事當成了金科玉律,然而隨著他父親仙逝之後,他自己行走江湖,逐漸了解更多的江湖規矩。
而了解的越多,他心頭的疑問也就越多。
昔年劉長央挑戰無止刀童雲,對於童雲來說算是無妄之災。
人在家中坐,平白被人挑戰,卻又不能不接。
不接的話,被人說是膽小怯戰,名頭一落千丈,為千夫所指。
接了若是贏了姑且也就罷了,若是敗了,半生江湖更是白白為他人做嫁衣裳。
無止刀童雲最終是贏了,而贏了之後,卻也未曾傷害劉長央分毫。
明明是自己的父親,心結難解,最終自己走向了絕路,這又如何能夠怪得了旁人?
可是……其父臨終之前的那一番話,又時時刻刻縈繞心頭。
每每午夜夢回,都能夠看到父親虛弱的躺在那裡,跟自己諄諄叮囑,其恨意滔天,宛如實質一般。
這就讓劉默著實是兩頭為難。
挑戰擊殺童雲,姑且不提是否能夠做到,縱然是真的可以,他也總覺得師出無名。
畢竟縱觀前後,童雲又做錯了什麼?
可若是不去,父命難違,將來九泉之下又如何面對自己的親爹?
這件事情在心頭左右擰巴,著實是讓劉默好生為難。
牽牽纏纏,竟然糾結了這二三十年。
他也因此鬱鬱寡歡,有些時候想要心頭一橫,管他是對是錯,殺了童雲就是,哪怕是被這童雲殺了也好過如此煎熬。
可是每每提起紫金凹面鐧,卻又下不定決心,最終只好不了了之。
這十年間,他加入萬鑫商號,偶爾便會來到五方集。
也是在逼迫自己做一個選擇。
一番話娓娓道來,前因後果說的清清楚楚,卻是讓蘇陌和楊小雲聽的半晌無語。
感覺這劉默的親爹,著實是坑人不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