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7章 你不能走(1 / 1)
第427章 你不能走
她想要殺的那個人,已經死了。
她還在執著什麼?
江然凝望著眼前的白露,等待著答案。
白露稍微沉默了一會之後,這才說道:
「追雲弓,逐月箭。
「不屬於青國皇室,那是金氏一脈的傳承之寶。
「我要將它們取回來,無論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這件事情,和你又有什麼關係?
「殺你全家的,是青國已經駕崩的皇帝,就算是要取回追雲弓和逐月箭,那也應該是厲天羽的責任。
「而不是你應該肩負的枷鎖。」
「誰讓……他總是將辛苦得來的東西,送給我呢。
「雖然那些東西,在現在看來,根本不值一提
「但卻是他在那個時候,能夠拿到的,且最被他珍視的東西了。」
白露的眸子裡又泛起了回憶之色,繼而輕輕吐出了一口氣:
「我啊,從很小很小的時候開始,就在想著,要送他點什麼。
「可是,一直以來都沒有合適的回禮。
「但我想,大概沒有其他的禮物,比這更好的了。」
她說到此處看向了江然:
「伱既然回來了,可曾見到了秋世平?」
秋世平……秋世安。
江然恍然,這大概是秋氏一族老族長對於這兄弟倆的希望吧。
可惜,平安不在。
秋氏一族也已經徹底無救了。
但是這話,他又該怎麼跟白露說呢?
不過江然的沉默本就已經是回答,白露的臉上頓時淡去了三分血色,她凝望著江然:
「死了?」
「快死了。」
江然說道:
「他瘋了……」
話都說到了這份上,江然就將事情如此這般的敘述了一遍。
白露默默地聽著,未曾插嘴一句。
而江然則說道:
「或許,在秋世安用你和孩子的性命威脅他的時候,他就已經瘋了。
「秋氏一族的族長也已經被我帶過來了。
「只是他的情況更加嚴重……
「雖然制止了他暴起殺人的衝動,卻也處於彌留之際了。
「秋氏一族,或許是被秋世安,親手畫上了一個句號。」
白露聽完之後,呆愣愣的出神。
一時之間似乎是忘了今夕何夕,下意識的轉身,腳下卻一個趔趄。
險些抱著孩子從屋頂上摔下去。
好在江然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
她下意識的掙脫了江然的手,輕輕搖頭:
「我沒事……我沒事……
「秋氏一族已經不可用了。
「大公子秋世平,本來是我的希望。
「他是家中不得志的大公子,因為無後,所以被排除在核心之外。
「我給他生了一個兒子……
「就可以父憑子貴,從此登上家主之位。
「而對他有著這樣巨大幫助的我,與他恩愛情重的我,自然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從此,我方才有了更多的籌碼,去謀劃心中的大事。
「可是……可是……這多年苦功,竟然,竟然一朝盡喪。」
鮮血順著她的手掌一點點的滴落下去。
指甲深入肉中,卻不覺得疼,亦或者,這和心中的悲憤相比,實在是不值一提。
白露看著懷中的孩子,凝望了許久之後,方才嘆了口氣:
「罷了……這大約就是報應吧。
「從最初的時候開始,我就不該騙他。
「不過無妨……我還活著,只要我還活著,就有希望。」
她跌跌撞撞的想要自屋頂上下去。
江然便帶著她飛身落了地。
白露的情緒稍微緩和一點,她看了江然一眼:
「多謝江公子……
「秋世平,秋世平他如今身在何處?」
「就在房間裡。」
江然說道:
「你去看看他?」
「好。」
白露眼神複雜的看著懷中這個孩子,深吸了口氣,跟著江然進了門。
剛一進來就聽到兩個大梵禪院的和尚正在念誦往生經。
超度死者亡魂,引幾位師兄弟,去西天極樂。
江然眸光在他們的身上掃了一圈,便帶著白露往裡面走。
推開一扇門,床榻之上,大公子正靜靜地躺在那裡。
好似無知無覺,早就已經死去多時。
然而當白露踏進房間的那一瞬間,大公子的手指便輕輕動了動。
白露看著床榻上的男子,眼神之中滿是複雜光彩。
他們的姻緣源自於一場謊言。
走到這一步,是白露千思萬想,無數算計之後的後果。
她沒有愛過床榻上的這個男人……在她的心中,唯有自己想要做的那件事情,是最重要的。
如果輕易動情,她怕自己會忘了該做的事情。
對不起那些為此而死去的人。
不是她太無情,一個不會武功的女人,卻偏偏想要殺一個這天底下最有權勢的人。
她又能如何?
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算計一切可以算計的。
可如今,這一切卻好似竹籃打水,所以她才說,這是自己的報應。
嬰兒的啼哭聲在此時響起。
許是聲音太吵,秋大公子緩緩地睜開了雙眼。
先是迷茫,繼而清醒。
最後艱難的扭頭尋找:
「孩……孩子……」
當他看到白露的時候,眸子裡燃燒起了一股火焰,用盡一切力氣的看向了白露懷中的那個孩子:
「我的……我的孩子?」
白露將孩子放在他的身邊。
秋世平先是渴求一樣的看著那個尚且在襁褓之中,賣力伸展四肢,撕心裂肺般哭泣的嬰兒。
他的臉上悲喜難測。
唯有大顆大顆的淚珠自眼角滾落。
「平安……平安就好……」
言說至此,他看向了白露:
「我……對不住你……」
這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引得白露再也難以抑制心中情緒。
她咬著下唇,傾盡全力的克制,一邊不斷地搖頭:
「你很好……你一直都很好……不好的是我,不好的,其實是我。」
只是她的話並未得到回應。
再抬頭,秋大公子已經氣絕。
「秋世平……秋世平!!」
白露下意識的呼喊,只是那個人已經沒有辦法回應她了。
一直到了此時,一些已經淡忘,或者曾經被她故意漠視掉的畫面,便不可遏制的呈現在了腦海之中。
花團錦簇的花海之中,那個人笨拙的將一支嬌艷的花朵,插在了自己的髮絲之間。
每當自己有需要幫助的時候,只要喊一聲他的名字,他就會以最快的速度,出現在門前。
白露此時方才明白。
自己確實是對他撒了謊,可是他,卻從來都是情深意切。
白露不曾後悔自己騙他,可此時此刻,卻真的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痛。
撕心裂肺,讓她難以自抑。
江然沒有繼續看下去,他轉身出了門,順手還關上了房門。
白露和秋世平的悲劇,究竟是如何開始的?
江然仔細想了一下,卻又發現,促成這一切的因素太多了。
若不是當年青國皇帝,想要追雲弓和逐月箭,沒道理下令誅殺厲天羽全家。
那或許,白露會在原本的家庭之中成長,最後順理成章的和厲天羽成親。
今日的種種,便不會發生。
而她要不是選擇了秋世平,成為復仇的階梯,秋世安也不會狗急跳牆,將王橫帶回了秋氏一族。
妄想從他的身上學到披星天魔斬。
從而增加自身籌碼。
那如今的一切,同樣也不會發生。
如果,秋世安有容人之心,不是那般肆意瘋魔,行事無所顧忌。
秋氏一族更不會淪落到現如今的境地。
雖然之後的發展如何,如今站在這裡空想是想不出來的。
但……至少不會是這般慘烈。
他來到門前坐下,感覺身邊一左一右多了兩個人。
左邊是葉驚霜,右邊是葉驚雪。
江然納悶的看了葉驚雪一眼:
「你過來湊什麼熱鬧?」
「那我走?」
葉驚雪柳眉倒豎。
「算了……」
江然拉住了她,回頭傳出江公子和他的二夫人不合,是要崩人設的。
葉驚霜看了江然一眼:
「江大哥,你有心事了?」
江然咂了咂嘴,感覺些事情,不知道該從什麼地方說起。
綿延數十年的仇恨,一場算計,一場野心,最後葬送了整個家族。
他想了一下,又瞥了一眼厲天羽的位置。
他在那邊已經睡下。
只是睡得好香並不安穩。
江然輕輕嘆了口氣:
「說有心事倒也不至於,只是看著這一幕,不知道為何心中便覺得有點不是滋味。」
「你在同情白露?還是同情秋氏一族?」
葉驚雪納悶的說道:
「以你的身份來說,這般同情他人,屬實是奇也怪哉。」
「這不是同情,是共情。
「人同此心,情同此理。」
江然翻了白眼:
「有些時候看到人家的事情,便不免想到了自己的身上。
「你們先前也聽到了秋世安的話,白露的身世你們也應該明白了……
「她之所以走到這一步是因為什麼?
「看著她現在這樣,我就不免會有些感慨。」
葉驚霜點了點頭:
「血海深仇,不可不報……她又不會武功,能夠做到這一步,已經是很多人比不了的了。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
「有些事情,不是人力可以扭轉的。」
「正是如此啊。」
江然點了點頭,抬頭看著天上的星星:
「然後我就想到了老酒鬼的執著……
「我可以猜到他去做了什麼,為什麼不帶上我。
「但我如今,很擔心他的結局。」
「他的結局就是一定會平平安安,讓你給他養老送終的。」
葉驚雪笑著說道:
「說起來,你家裡的事情,也是一團亂麻。」
江然輕輕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確實是一團亂麻。
青央夫人和老酒鬼有情,可難道她真的對江天野半分情意都沒有?
前不久,江然從廖俞賢手裡拿到的手札可以看到,江天野固然是叛逆執拗,可對於青央夫人,也是自從最初時候開始,便有著一分他自己都不明白的情意在其中的。
而陳老伯當時跟他說過。
老酒鬼當年轉戰天下,待等回來之後,便見到了青央夫人抱著江天野的屍身。
或許,她到死都未曾鬆開過手。
要說半點情意也無的話,何至於此?
現如今江然其實很懷疑青央夫人到底是死是活……
畢竟老酒鬼他們並沒有見到青央夫人的屍體。
江然也不曾見到青央夫人到底是何等的傷重,因此,心中難免存了幾分希冀。
可若她當真沒死,為何不來尋找老酒鬼?
江然看到白露的時候,就不免想到了青央夫人。
然後心情就更加複雜了。
更是不免在想……如果青央夫人當真活著回來了,那自己身為江天野的兒子,到底該如何看到親娘和親師父的關係?
這特娘的也太過狗血了一點吧?
想到此處他也沒情緒繼續在那感懷他人了,輕輕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
「好了好了,感懷到此為止。
「你們先去休息吧……我去找那兩個和尚聊聊。」
江然親手扭斷了戒惡幾個和尚的腦袋。
如今還把屍體搬回來了,當然不能承認這是他殺的。
不然的話,秋氏一族這邊就得埋下五個光頭屍體。
這樣的一番廝殺,屬實是沒有必要。
其實江然現在很想去一趟大梵禪院,找那領頭的和尚談了一談。
只可惜,現在沒有時間。
找不到大和尚,那就先穩住小和尚好了。
免得他們白白送死。
江然感覺自己能夠做到這份上,完全算得上是仁至義盡了。
兩個正在念誦往生經的和尚,見到江然到來,當即紛紛停下,雙手合十看向了江然:
「江施主。」
「三位大師有禮了。」
江然抱了抱拳坐下。
剩下這兩個和尚,一個叫戒妄一個叫戒嗔。
此時戒嗔看向江然,眉目之中難掩怒色:
「江施主,貧僧這三位師兄,究竟是死於何人之手?
「殺他們的武功,絕不是秋氏一族的武學。
「難道是被關押在這裡的魔教魔徒?
「那魔徒如今又身在何處?還請江施主如實告知!!」
方才江然回來之後,將這屍體帶回來,其他的沒來及說,就趕緊出去了。
只是讓兩個和尚稍微等一會。
兩個和尚一邊念誦往生經,一邊等,好容易等到了江然過來,這戒嗔顯然已經快要到極限了。
倒是戒妄看了戒嗔一眼:
「戒嗔。」
這兩個字入耳,戒嗔深吸了口氣,強行壓住心中怒火,道了一聲『阿彌陀佛』。
江然心中咧嘴。
有心說這不是魔教中人幹的……
但自己確實就是魔教少尊。
可要說是魔教中人幹的,這幫和尚不更得跟魔教不死不休?
這大梵禪院著實叫人頭疼。
實在不行的話,回頭將這大梵禪院滅了算了。
江然心中琢磨,卻是嘆了口氣:
「三位大師乃是死於秋世安的算計之下。
「他囚禁魔徒於此,並且給那魔徒餵下了迷失心智的藥物。
「讓他施展武功,擊殺被秋世安騙入囚室之中的人。
「在下和戒惡大師不明究理,本還想要進去詢問那魔徒應該如何救治秋氏一族。
「卻沒想到,那魔徒忽然動手。
「而最初的時候,咱們以為那魔徒雙手被鏈條束縛,縱然動手也是無妨。
「可秋世安暗中掌控機關,放鬆了那鎖鏈,三位大師這才遭遇了毒手。」
「秋二公子?」
「竟然是他!」
戒嗔戒妄兩個對視一眼,卻又眉頭緊鎖:
「秋二公子咱們也曾經見過,他為何要這麼做?」
江然伸手指了指不遠處那房間,輕聲說道:
「秋少夫人你們也都見過吧?
「她懷中的便是她和大公子所生的子嗣。
「秋氏一族的規矩,料想兩位大師要比在下明白的多。」
話說到這,就已經夠了。
戒妄口頌『阿彌陀佛』,長嘆一聲:
「原來如此……」
戒嗔則是怒不可遏:
「豈有此理,這般說來,秋氏一族淪落到這般境地之中,果然是這秋世安所為。
「他當真是狼子野心,不惜搭上了秋氏滿門!
「他如今身在何處?」
江然便說道:
「那魔徒手段非比尋常,迷失神智也只是一時,咱們與之周旋,幾次險死還生之後,他竟然恢復了清醒。
「憑藉一身高強的武功,硬是掙脫了手上束縛。
「衝出了那囚室。
「最後廝殺一路,帶走了秋世安。
「其後便不知所蹤了……
「咱們自認武功不敵,想要阻止也無能為力。
「最後只好先將三位大師的屍身帶回來,然後和兩位大師合計一下,接下來該如何行事?」
到底是老酒鬼帶大的,欺神騙鬼張嘴就來。
一番話說的雖然不算是嚴絲合縫,但一時之間卻找不出破綻。
兩個和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嘆了口氣:
「秋氏一族不能不救,那魔徒帶走了秋世安,倒也不足為惜。
「他落得任何下場,都是罪有應得。
「可秋氏一族是無辜的……
「師兄,需得傳訊給師門,請師門著高人前來此地查看,看看這秋氏一族可還有救?」
「正是如此。」
戒妄點了點頭:
「今夜休息一晚,明日一早,便傳訊回師門。」
而江然則是說道:
「即如此,那此地多半也用不著在下了。
「在下也是有事在身,不能於這秋氏一族久留。
「明日一早,就啟程出發,在此先辭別二位大師。」
戒嗔輕輕點頭,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戒妄輕笑一聲:
「不,江施主,你不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