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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三百一十六章·惡魔線·「我曾擁有過一顆真心嗎?(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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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21章 一千三百一十六章·惡魔線·「我曾擁有過一顆真心嗎?(下)」

    天穹若蓋。

    你往前走,撐著一柄鮮紅如血的傘。

    村落陷落於屍山血海,一塊塊屍塊沉在你腳邊。你一邊行走,一邊挖出屍體內的肉,慢慢塞進嘴裡。

    這一年你十七歲。一輪紅日突兀降臨,燒死了所有人。

    一個個村民被燒成焦炭,幾顆破碎的眼珠子滾落到你鞋面,你無聲地注視著——母神直到最後也沒有眷顧他們。

    難聞的焦糊味傳來,這是一種成年人聞了也會嘔吐的氣息。

    然而,火焰落到你身上,卻憑空熄滅了。

    你不受紅日降臨的影響,這讓你感到驚愕。

    一堆堆黑灰色的屍塊,沉默地堆在道路和房門口,仿佛一雙雙盯著你的眼睛。

    你驚覺自己沒有悲傷。

    原來你真是個沒良心的人。哪怕自己是唯一倖存者,也感覺不到痛惜。

    你撐起一把紅傘,走在滾燙的紅日下,將一塊塊親人的血肉塞進嘴裡。吃掉同類能幫助你提升實力、活下去。

    ——然後,你又看到了那個少女。

    麥田裡,她靜靜地站著,仿佛一個永恆不變的觀察者。

    你說:「小白,你又來了。」

    小白說:「這世上,現在只剩兩位數的存活者,而你是其中之一。」

    你說:「我只是個普通人,本來也該死的。是你保護了我吧。」

    小白說:「嗯。名為『司鵲·奧利維斯』的人主導了紅日降臨,他想要重置這個世界,絕大多數人已經死去了,大概幾個月後,世界就會重置。」

    你不關心這個人為什麼重置世界,只關心自己:「那我還會存在嗎?」

    小白點了點頭:「會。不過重置後的你,和大多數人一樣會失去記憶,作為嬰兒轉生。」

    她轉身離開。

    「等一等。」你追了上來:「我想和你一起走,無論你去哪裡,請帶上我。

    你不想在這裡等死,你想跟著她。

    人生的最後幾個月,你和小白一起去世界各地旅行。

    她將其稱之為「觀測」,儘管你不明白,她到底在觀測什麼。

    這天,你們來到了一間小別墅,門口種著藍玫瑰和薰衣草,一颱風車立在旁邊。

    走進別墅,映入眼帘的是一台鋼琴,緊接著是一個遊戲機櫃、幾本漫畫、一個航母模型、一頭棕熊玩偶、一本串串香菜譜、一本太華山遊記這些迥乎不同的要素擺在了一起,讓你以為,這是幾個人共同居住的家庭。

    但別墅的主人,你只看到了一人。

    那是一位黑髮少女,她靜默地坐在沙發上,慢慢地打著遊戲機,她明明看著很年輕,卻好像已經年邁,手指的動作跟不上,屏幕中的小人死了又死。

    你看到了遊戲機上的記錄——最高分非常高,是她打出來的,但此時她的狀態如此下滑,連分數的末尾都跟不上。

    她是生病了嗎?

    你看到她——一次又一次地打著枯燥而單調的遊戲,那應該是個雙人遊戲,可她自始至終都是一個人在玩,導致永遠也無法通關。

    看到你和小白,黑髮少女緩緩地抬頭,遲鈍得猶如暮年老人。

    這一瞬間,她的眼眸微微亮起了,盯著小白,仿佛在期待什麼。

    「他們還沒來。你等不到了。」小白對她說。

    少女沉默了很久,才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她輕輕說:「謝謝你告訴我」

    小白拉著你離開了。

    你仍記得離開別墅前的最後一眼——得到答覆後,那少女眼中的光采黯淡了,她拿出了一板巧克力,慢慢地吃著,不知道她在想什麼。然後,她站在了那些漫畫、航母模型、棕熊玩偶一個個撫摸著它們。

    「山田,路,露娜,林音」她輕聲念著這些朋友的名字,依次告別,仿佛遙不可及的呼喚。

    最後,她的視線落到那架鋼琴。

    「蘇明安。」

    這聲告別被她喚得很輕,像是一條魂靈輕飄飄地飛在空中。

    嘩嘩,嘩嘩。

    仿佛河流沒過頭頂的聲音,少女的神情像溺在了水裡,她徹底落入寂靜,眼中的光也沉寂了。

    她仿佛在咬緊牙忍耐,不讓自己哭出聲。

    踏出別墅的那一刻,你聽到了鋼琴聲。

    ——德彪西的《月光》。

    宛若大師之作,這是你聽過最好的鋼琴聲,少女仿佛彈了千百年的鋼琴,彈出的曲子動人心魄。

    她一定,一定獨自練習了很久很久

    只是,曲子有意空出了一些節拍,仿佛在等另一個人彈出這些音符。

    你摸了摸臉,才發現自己流下了淚。原來音樂真的能觸動人,這曲子中的哀傷,就這樣撞入了你的心。

    這是一首送別曲嗎?少女的外貌如此年輕,肯定送別的不是她自己。

    「她等不到誰?」你問。

    「很多人。」小白說。

    「她等了多久?」你問。

    「很久。」小白說。

    「都是她的朋友嗎?」你問。

    「嗯。」小白說。

    「——他們為什麼不早點來?為什麼要她等這麼久?」你感到憤憤不平。要是換作你,肯定不會讓朋友這麼孤獨地一個人等在房子裡。

    再說,那少女收藏了那麼多朋友的東西,他們肯定是一輩子的好朋友。為什麼那些朋友一直不來?

    小白沉默地搖了搖頭,什麼都沒說。

    「那她為什麼不繼續等了?」你說:「雖然世界要重置了,但下一次也可以繼續等吧。」

    小白垂下眼瞼。

    這一瞬間,你察覺到她原來也有情緒,她在哀傷,即使這種情感如同絲線般薄弱。

    然後,她開口了:

    「可有些事情遲早會有盡頭。」

    嘆息輕得如同一陣風。

    仿佛一些充滿疼痛的、註定落下的刀刃。你感到自己的眼眶也莫名變得酸澀。

    你聽到了崩毀聲,仿佛身後的別墅傾塌了。

    但你回過頭,別墅一如往昔,藍玫瑰與薰衣草如此鮮烈,只是再沒了琴聲。透過窗戶,你看見沙發上坐著少女,她的懷裡抱著什麼,似乎是相片。

    「你看,她這不是還在等嗎?」你指了指沙發上的身影,似乎要證明你的正確——少女明明還坐在沙發上,等她的朋友回來。

    小白望了一眼,搖了搖頭:「已經結束了」

    那身形已經沒有了呼吸的起伏。

    黑色的髮絲靜默地披在那少女的肩頭,頭髮養得長了,幾乎過了腰,身上穿著舒適的寬鬆常服,帽子上綴著一對貓耳。她似乎執意要以初見的服飾,作為最後。

    巧克力棒凌亂地掉了一地,在吃完最後一根前她的手垂下了。

    沙發上,遊戲機停留在【暫停】的界面,「滴滴答答」的音樂聲仍然在播放,空蕩蕩地迴轉著

    她的身邊沒有花。

    藍玫瑰沉默地搖曳在窗外,鮮烈旺盛。

    這夜,

    天空下雪了。

    霜雪覆蓋了少女的家。

    最後這段時間,你始終跟著小白。

    小白不會餓,也不會渴。你卻始終能弄到好吃的東西,塞給她吃。她冷了,就給她披衣服。她累了,就給她鋪被子。

    你不知道她到底是什麼身份,也許她是神明吧。

    最後的那一天,你忽然感到全身無力,你的皮膚開始乾枯,腿腳酸軟,聲音也變得沙啞,頭髮瞬間全白

    你知道,世界重置的這一天,到了。


    等你再度睜開眼,你就會化作一個忘記一切的嬰孩,轉生在重置後的世界,什麼都不記得,什麼都留不下。

    所以,這一天,相當於你的死亡。就算重置,也可能不再是你了。

    「小白。」你躺在金黃的麥子田野里,拉了拉她的手。

    她依舊是毫無波瀾的神情,仿佛俯瞰眾生的神明,腳步不會為任何人停留。但你拽住她的時候,她卻為你俯下了身。

    那雙琉璃似的眼睛,終年不變地望著你。

    從十歲到十八歲,你從孩童成為了青年,她卻永恆不變,仿佛不老不死的魔女。

    你顫抖的手,從懷裡掏出了最後一顆米糕糖,放到她掌心。

    「最後的了,我藏了很久。」你說。

    她的眼神變得複雜。

    曾經她以為,你是為了獲得庇護,才會心機地用糖收買她。可到了今天,你好像並沒有懇求過她什麼。一直是你在路上照顧她。

    就連你也感到了啞然,你或許應該挾恩圖報,要求她救救你可你最後只是說,「吃點甜的吧」。

    儘管你知道,就算你開口,她也不會救。她有必須遵守的事情。

    她將糖剝成兩半,一半吃掉,一半放進你嘴裡。

    你已經無法吞咽,也嘗不出任何味道,呼吸沉重得像風箱,可在她問你「甜不甜?」的時候,你揚起笑容,用蒼老的聲音顫抖回答:

    「甜的。」

    「甜的。」

    就像一開始,在十歲的麥田上,她這麼回答你。

    陽光這樣好。

    你是舊世界的餘燼,該消失了。

    仿佛有滾燙的熱流落下,眼眶酸澀,在水蒙蒙的視野中,你察覺到——她正向你走來。

    而後,給予你一個生澀而節制的擁抱。

    觸感冰冷,她的身上沒有人類的溫度。

    「謝謝你,旅人,我的旅途一直孤身一人,唯有你走到了我身邊。」她的聲音變得很輕:「我不理解這是一種什麼感覺,但看你死去,我很難過這種失去的感覺,我不想體驗第二次,所以,今後的旅途,我應該不再會接觸別人了。人類實在太短暫。」

    「小白,敢不敢和我打一個賭。」你卻笑著喘息道。

    「賭什麼?」

    「賭等這次重置之後,我們還會走到同一條道路上,我還會陪著你繼續旅行。」

    她的瞳孔微微縮緊,像是聽到了一個天真的童話,望著你:

    「贏了怎麼辦?輸了怎麼辦?」

    「贏了我就把所有的米糕都給你。輸了,那就忘記我吧。」

    「你是又在耍心機嗎?」

    「是啊,我怕我轉世重生後被人欺負,所以趕緊抱一個大腿,求你能照顧我咳咳,咳咳咳」你劇烈咳嗽起來,視野愈發模糊。

    她看不出你這話,是真心還是開玩笑。

    「這不可能的,重置後的你,是什麼都不記得的嬰孩。你不可能再跟上我了。」小白搖搖頭。

    「那就打個賭嘛。等我五歲的時候你來見我,如果我跟你走了,你就不能丟下我。如果我不跟你走,你就當作從沒有我這個人。」

    你的呼吸越來越微弱。

    小白嘆息。

    罷了,就當安你的心吧。

    儘管她知道,和你的旅途到此為止了。什麼都不記得的你,不可能再靠近一個陌生人。

    但她還是點了點頭。

    風聲那樣大,你緩緩閉上了眼睛。

    麥子村中,傳來一聲孩子哭啼,徽家的孩子降生了。

    五年後,是夜,一個粉發少女撐著一柄紅傘,靜靜站在屋檐下。

    村中的祭祀宴一如既往,熱鬧喜慶。大祭司在祭台上跳著舞,一切從未改變。

    祭祀結束後,萬籟俱寂,人們回到家中,街上只留彩花和菸灰。

    從黃昏等到深夜,等候一夜的粉發少女放下了傘,緩緩轉身,她該離開了。

    看來,她終究還是贏了賭約。

    束起傘,她往外走。

    「——我可以和你一起走嗎?」

    兀的,身後傳來五歲孩童稚嫩的聲音。

    小白睜大了眼,轉過頭。

    你捧著一枚米糕糖,高高舉起。

    「我不知道你是誰,也不知道你去哪,但我想送你糖我想和你一起走。」你說:「我對你沒有任何印象,但是,我好像沒辦法看著你就這麼離開」

    風動,雨動。

    少女顫抖著伸出了手。

    她的眼眸驚訝地看著你,仿佛看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奇蹟。

    她緩緩地,緩緩地接過了你的米糕糖,放入嘴中。

    「甜的。」

    她說著口感,奇怪地擦了擦眼角:

    「又有點咸,有點苦」

    月光下,一大一小的身影,牽著手離開。

    「姐姐,你為什麼答應我跟著你走啊?明明我還是個小孩,會拖累你。」你說。

    「因為」少女似乎短暫地頓了聲。

    片刻後,她才終於找到了答案,從喉嚨里緩緩擠出聲音:

    「因為你擁有一顆真心。」

    真心?

    你錯愕地睜大了眼,儘管你才五歲,你卻很明白自己是一個什麼樣的人——自私自利,極其虛偽,絕對不能算有真心。

    可少女為什麼這麼說?

    難道她很了解你嗎?可你們明明是第一次見面。

    「真心。」你茫然地呢喃:

    「我擁有一顆真心嗎?」

    那一刻,你的呼吸是麻痹的。

    那雙琉璃似的眼睛,望著你時,第一次有了溫度。她不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姐姐,接下來我們去哪啊?」你說。

    「去找世界樹。」

    「嗯?姐姐不繼續旅行了嗎?」

    「不旅行了,這一次,他要來了對了,你有名字嗎?」

    「我父母很早就死了,沒有給我起名,我姓徽,姐姐給我起個名字吧。」

    這一刻,小白仿佛能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劇烈的,動容的,仿佛與天地同頻——

    咚,咚,咚。

    像是一團溫熱的火,在她冰冷的知覺里燃燒。

    「你叫」她的唇輕輕開合,仿佛落下命運的反向鐘聲:

    鐺——

    鐺——

    鐺——

    「——徽白。怎麼樣?取我的名字。」

    「叮咚!」

    【「徽白」的記憶鏡片,觀看完成。】

    蘇明安睜開眼。

    晚安大小姐跳的不錯^^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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