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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兩心之戰(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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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品質高貴的極品羊脂玉佩,玉質晶瑩毫無雜質,像是一泊凝固的水,雕刻著蒼龍在野的圖騰,一個氣勢凌然的戰字鏤刻正中,鐵畫銀鉤,尊貴無倫。筆硯閣  www.biyange.com

    戰北野的掌心伸出去,就好像不打算再收回的模樣,他看著孟扶搖,神情堅定而灼熱。

    孟扶搖盯著那色澤清涼的玉,卻像看進了一團燥熱的火,那火鑽進她心底,燒得她不知自處,這真是尷尬而為難的時刻,收,不能;不收,她又不忍傷害戰北野的自尊,畢竟這不是兩人私下相處,狠狠心也就拒絕了,長孫無極還在,不收不僅令戰北野更加受傷,也會導致新一輪的誤會。

    孟扶搖發覺自己,殺人使壞的時候挺狠,人家對她不好報復起來也狠,但人家如果對自己好,她便受了良心的束縛,束手束腳的施展不開,真是個憋屈性子。

    唉,可不可以現在昏倒呢?太假了吧?

    她眼珠子亂轉,想了足足有一個世紀,最後狠狠心,媽的,不收,就在這裡說明了,誰的都不收!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她猶猶豫豫,豈不害了戰北野一輩子,他這樣的人物,他的步伐和眼光都應在五洲大陸整個天下,而不該在她身上蹉跎時間。

    孟扶搖抬起頭,咬咬牙,正要說話,身邊卻突然伸出一隻手,將那玉佩接了過去。

    長孫無極!

    孟扶搖腦子嗡的一聲,頓時混亂了,她愕然抬頭看長孫無極,戰北野已經怒道,「你接這個什麼意思?」

    「戰兄,」長孫無極淡淡笑道,「何必為難扶搖?男兒爭取女子的心,不是你遞了我收了這麼簡單的,正如我從未視扶搖為我個人所有的禁臠一般,閣下也應當給她選擇與接受的自由。」

    「我有說過不給她這個自由麼?」戰北野冷笑,「長孫無極你不要句句暗含挑撥,孟扶搖你也不必為難怕在這裡拂了我面子,我說過我不放棄,那就不會因為你拒絕而從此消失。」

    「既然王爺註定不放棄,那麼要這塊玉何用?」長孫無極微笑,「我沒有挑撥的意思,我收下這塊玉,也絕不代表扶搖的意思,我這樣做,只是告訴你,這是我和你之間的戰爭,應該讓扶搖置身事外,我們需要做的,不是逼迫她選誰,而是讓她自己在長久的時間考驗中,決定最終去接受誰。」

    戰北野默然,目光深思的看著對面含笑侃侃而言的男子——扶搖的心,明明偏向長孫無極,他這個勝者卻沒有趁機擺出占有者的姿態,反而向後退了一步,願意和他公平競爭,這一步退得何其大度何其漂亮,既沒讓孟扶搖覺得被他嫌棄,又解脫了她因為善良而導致的為難,更有意無意的表白了自己,剛才如果是他戰北野感動了孟扶搖,現在就該換他長孫無極了。

    這樣一個幾乎沒有輸過,在戰場權術場甚至連情場都絕對強大的對手!

    戰北野深吸一口氣,剎那間反覺得心情激越,體內從不消退的好戰因子騰騰燃起,他盯著長孫無極,目光閃亮,冷笑道,「好,很好,你我之間,本來就沒有共存的可能。」

    「多謝烈王大度。」長孫無極欠欠身,「我會用這塊玉提醒我自己,扶搖很好,她值得很多人去喜愛,更值得我加倍珍惜;我也用這塊玉警告我自己,這是別人下給扶搖的聘禮,如果我不能做到對她此心如一,這塊玉,我就還給應該得到它的扶搖。」

    戰北野目光又是一閃,孟扶搖眉毛挑了一挑——把戰北野的聘禮還給我?你可能麼?長孫無極你看起來大方,實際上好生信心十足啊

    「不過,烈王是不是也該有相應的誓言,受到相應的約束?」長孫無極突然一個轉折,語氣字字如釘,「如果你不能如你誓言般對待扶搖,如果你不曾做到此心堅執,你是否也該自動離開,並將這枚價值不菲的玉佩,贈予在下充實國庫呢?」

    戰北野怔了怔,目光變幻,半晌大笑道,「套住我?好你個長孫無極,你這是監督我呢?我終於知道你收這玉佩的用意了,你明知道扶搖心軟,怕她遲早給我打動,怕她會因為我和她的情分而有所顧忌退讓,所以你把我的信物收下,再以退為進,用言語擠兌我發誓,將來我若有什麼錯處,你會代她玉碎,縱然到時扶搖不說什麼,有你看著,我自己也會羞於繼續追求——你好心計!」

    「在下何嘗沒有給自己下套?這是誓言之套,是自認為擁有真心,經得起考驗的人必須要付出的代價。」長孫無極微笑,「烈王——你我的戰爭,敢不敢?」

    「有何不敢?」戰北野傲然答,「天下沒有我戰北野不敢的事,你以為你勝券在握?我要讓你看著,我戰北野武能征伐天下,柔也能擄獲芳心!」

    長孫無極笑而不語,將那玉佩收進自己袖囊,兩人目光一抬,剎那相撞,孟扶搖立即又覺得天上一個雷劈下來,腦子暈了暈,過電似的。

    她二話不說爬上床,被子把頭一蒙。

    受不了受不了,為什麼都要這麼大度深情呢?為什麼都要這麼痴心告白呢?為什麼都要這麼體貼細緻呢?為什麼都要一句句剖白給她聽呢?就不能對著牆角自己說自己的嗎?這不是逼得咱聽得五內俱焚六神無主七葷八素九死一生嘛

    被子死死壓在頭上,孟扶搖哀嚎——求求你們負我吧,負我吧負我吧負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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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扶搖現在深刻的發覺自己是個小人物。

    小人物的定義就是,你永遠也無法揣摩並掌控得了大人物的計劃和心思。

    小人物孟扶搖,在經歷了一個失眠之夜後,終於悟出了長孫太子對於愛情的華麗戰術:逼是不逼,不逼是逼,以不逼之術行逼迫之實,不逼其人卻逼其心

    好吧,孟扶搖被自己繞住了,總之,就是這樣,那兩個口口聲聲說不逼她,要讓她自己選擇,他們只管努力表現就好,她卻覺得自己已經被某人操刀無聲的逼入死角,對目前狀況無能為力了。

    昨天晚上她被輪番騷擾——其實也就是戰王爺親自送藥和長孫太子來掖被子,戰王爺紅著臉欲待親自餵藥,被孟扶搖嚴詞拒絕——我又沒斷手,餵個屁啊,長孫太子掖被子,孟扶搖目光灼灼的等著他,哀求——你快掖吧,我特意露出半個肩膀以上部位等你來掖,你掖完了我就好安心睡覺了。

    戰王爺最終氣哼哼的端著藥碗走了,長孫無極掖完了,欲待坐下,孟扶搖奸笑著提醒他——公平競爭。

    彼時長孫太子微笑如常,答,「扶搖,相信這世上有絕對公平並堅持遵守的,除了白痴就是一根筋。」

    好吧,孟扶搖垂淚,自己和戰北野又毫無察覺的被陰了。

    好在長孫無極掖完了也沒做太多出格的事情,也就是就著她半個肩膀以上的部位做了次近距離接觸,其直徑和深度以及時間都控制在基本合理的範圍之內。

    等到這兩人結束了當晚的騷擾,小人物孟扶搖跳出現今的身份,以超脫者的旁觀心態非常理性的審視了一下當前戰況以及日後發展,忍不住為雖然聰明骨子裡卻還是老實男人的戰王爺嘆了口氣。

    此時德王事件已告一段落,德王被就近押解到華州,孟扶搖算算時間,今年在天煞國舉行的真武大會已經快要接近了,她是一定要去見識下天下武學,好再度提高下自己的破九霄功法,前段時間她問過宗越關於穹蒼長青神殿的狀況,宗越在七國有特許,本人可以隨意出入各國,但是穹蒼神殿他也沒能進去,頂多只能在神殿之外長青神山采採藥,就在那次他告訴孟扶搖,進入穹蒼之國本身就很難,但進入之後也不能代表就能進神殿,神殿之外「九幽、暗境、雲浮、天域」四大神境,是個收割人命的地方,等閒高手一關都過不了。

    孟扶搖當時就倒抽了一口涼氣,問宗越需要達到什麼樣的級別才可以順利過關,宗越看了她一眼,道,「你擁有的這種馬馬虎虎的功法,如果能練到第*層,大概是可以過了。」

    號稱絕世的「破九霄」,到了宗越嘴裡竟然就只是馬馬虎虎的功法,還得練到接近頂級才「大概可以過」,孟扶搖苦著臉,這才明白自己從市井中聽來的消息還是不夠準確,看來最艱難的未必是收集七國令牌穿越七國,而是自己本身的實力提升。

    孟扶搖思考著該怎麼和長孫無極告別,並擺脫戰北野自己一個人去天煞,不想無意中卻聽宗越說,郭平戎的師傅方遺墨到了華州附近,可能要去看望徒弟,宗越打算和方遺墨打打交道,看能不能得到「鎖情」的解藥和配方,戰北野聽說這個自然不肯放棄,孟扶搖也不好意思讓人家為她奔波自己卻溜之大吉,只好跟著一起到華州。

    她還沒啟程,無極朝廷一封論功行賞的聖旨已經下到姚城,賜孟扶搖英毅將軍封號,食邑姚城、睢水,並控兩戎之地,賜金珠錦緞若干若干,孟扶搖在姚城接了旨,是日大開正堂,十萬姚城軍民擁在縣衙前,消息傳出時歡聲雷動,著了御賜三品武官飛蟒袍的孟扶搖從縣衙出來時,無數家漢民百姓門前都燃竹設案,灑水墊道,歡呼頌聖之聲不絕於耳。

    孟扶搖站在台階上,有點茫然的看著這一幕,喃喃道,「有這麼誇張麼?」

    「為什麼沒有?」接話的是長孫無極,「你值得。」

    「好像我也沒做什麼,」孟扶搖有點悵惘的笑,「不過是逞了一場匹夫之勇,還差點惹出禍事,挺傻的。」

    「有多少人能逞你那樣的『匹夫之勇』?」長孫無極深深看她,「扶搖,知易行難,雖千萬人吾往矣,說起來慷慨激烈,真要做,千萬人中卻也沒有一個。」

    孟扶搖笑笑,對著歡呼的百姓揮揮手,這一霎忽然覺得,雖說不求報償,但那些流出的鮮血,那些拋卻的恩怨,那些為之付出犧牲和努力的東西,最終換來一句值得,還是很幸福的事。

    她含笑問長孫無極:「你給我走後門了?」

    「父皇根本不知孟扶搖是誰。」長孫無極答,「這真的只是純粹的論功行賞,扶搖,你對姚城有再生之恩,你對德王大軍有瓦解之功,尊榮的爵位只是你完全該得的獎賞,和你認識我無關。」

    孟扶搖挑眉,道,「我要這兩城何用,我又不會在這裡呆一輩子。」

    長孫無極轉過眼來,默然看著她,看到她心虛的縮脖子,才道,「姚城和睢水,永遠是你的,你憑自己的能力保護下的東西,再不能有人可以代替。」

    他言語中似有深意,聽的孟扶搖脖子又短了幾分,轉了轉眼珠她道,「我去噓噓。」一溜煙的跑了,她肩頭上蹲著顧盼自雄的元寶大人,那隻耗子最近終於覺得,其實從孟扶搖肩膀上看過去的風景,也別有一番滋味。

    比如說,看主子看得更清晰。

    元寶大人認為,雖然孟扶搖不是那麼討厭了,但還是有一點點討厭的,比如說關於主子的歸屬問題,這是原則問題,不能放棄,不想得到主子的耗子不是好耗子,不想打敗情敵的元寶不是好元寶。

    那日長孫無極和戰北野關於玉佩的歸屬問題,它在一邊叼著顆糖聽了個完整,十分擊節讚賞,並認為主子奸詐狡猾,步步為營,居於劣勢也能翻雲覆雨反敗為勝,戰傻子八成不是對手,然而從私心裡元寶大人又覺得,戰傻子是個對手比較好,把孟扶搖推銷出去了,主子不就是它的了?

    於是元寶大人蹲在孟扶搖肩上,含著孟扶搖餵給它的零食,嚴肅思考該怎麼把孟扶搖給賣了。

    元寶大人思考了好幾天,此時已在去華州的路上,兩戎戰爭還在繼續,但已經註定苟延殘喘,長孫無極直接把這等小事交給屬下大將去做,一行幾人遊山玩水的往華州走,在他的私心裡,自然希望某些人不要跟來的好,但是一定要跟來也沒有關係,遲早叫你們打道回府。

    他卻沒想到,耗子在轉著黑心,想把他看上的女人賣給他情敵。

    這日在華州寧山腳下休息,已經做了孟扶搖護衛的鐵成,早早的勘察了周圍的地形,按說這群人個個大來頭,護衛應該多得要命,可惜幾個人都喜歡自由身,長孫無極的護衛從來在暗處,戰北野最相信自己的實力,雅蘭珠覺得,自己不惹人就是人家的福氣了,宗越自然一向是橫著走,幾個人齊齊把憐憫的目光看向孟扶搖,都覺得她是個需要保護的小鳥。

    「小鳥」被呵護得很好,喝茶時戰王爺親自給添茶,可惜茶水全部灑在了孟扶搖袖子上,戰北野一臉尷尬的急忙去擦,長孫無極雪上加霜的淡淡道,「扶搖不愛喝茶。」

    孟扶搖不忍看戰北野的臉色,站起來道,「我方便一下。」元寶大人立即跳上她肩頭,做了個「我也方便下」的爪勢,孟扶搖罵,「腎虧啊你,不是剛才才噓過麼?」一人一鼠對罵著去了茶棚後面。

    半晌,茶棚後的簡易便所傳來耗子的吱吱聲,吱得聲線悠長顫顫巍巍,一線高音拔上去,再危危險險墮下來,著實慘烈,像是少女被ooxx或者少男被ooxx之後所發出的不和諧音,長孫無極眉毛一揚,忍不住一笑,心想元寶大人拉屎唱歌的習慣又犯了,這歌唱得也越發的驚天地泣鬼神了。

    他低下眉去喝茶,再抬起眼時戰北野不見了。

    長孫無極怔了怔,這才想起耗子那歌聲不是正常人可以接受並習慣的,與其說像唱歌不如說像是在遭受十大酷刑,尤其當它用它*的低音哼哼唧唧的時候,會令人聯想到某些非正常場景,戰王爺八成是當成它在呼救,並因此很合理的聯想到和元寶在一起的扶搖,隨即想像繼續插上翅膀,飛翔到某些暗夜啊小巷啊撕裂的衣服啊刺破黑暗的慘叫啊等等。

    長孫無極淡淡笑了笑,給自己又斟了杯茶。

    好啊你這耗子

    廁所里,元寶大人蹲在孟扶搖頭頂上唱得起勁,一邊唱一邊對帘子外探頭探腦,哎呀怎麼還不來呢?再不來孟扶搖褲子就拉上了啊

    孟扶搖拉著小衣哀求它,「求求你不要唱了,我寧可你去唱十八摸」

    元寶大人卻已眼尖的看見一抹黑影龍捲風似的飈了來。

    「吱——————」元寶大人以一個世紀最強高音結束了它的召喚之旅,屁股一擺從窗戶上躥出去了。

    孟扶搖愣了一愣,一邊拎褲子一邊道,「死耗子吃錯了什麼藥」

    風聲一卷,眼前一亮。

    一道黑紅色的身影掠了來,一把掀開布簾,疾聲道,「扶搖,可是遇敵」

    他突然頓住。

    眼前,纖細玲瓏的女子衣衫不整,上衫微微撩起,下裳將拉未拉,於是這未能完全銜接的衣著便泄出一抹玉般的顏色,被那黛色的衣衫襯著,像是蒼山之巔的一抹雪。

    受了驚嚇的女子,頭微微的仰起,嘴微微的張著,貝齒潔白紅唇鮮艷,因為突然被驚到私密的尷尬,臉頰上漸漸浮了一點嫣紅,那紅像是在薄胎的玉瓷碗中點起紅燭,隔著那晶瑩的玉色,看得見朦朧而搖曳的華光。

    戰北野的呼吸停住,一霎間有種被美驚得窒息的感覺,仿佛看見多年前玉彤宮紫薇花開得最美的時候,他轉過迴廊,看見母妃在花下悄然獨立,微風細細吹過桐閣春深,回眸一笑的母妃,眼眸流光溢彩。

    他的心,突然痛了痛。

    這一痛反而有了幾分清醒,隨即才發覺現在的狀況——孟扶搖在解手,根本沒有遇上敵人,而她褲子還沒拉上。

    戰王爺立即騰的一下燒著了。

    尤其當孟扶搖終於從驚嚇尷尬中醒轉,開始危險的挑起眉毛的時候,戰北野燒得越發焦黑,無處救火。

    慌忙後退,戰北野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他退得太急,忘記手裡還攥著布簾,「哧啦」一聲,布簾被拽了下來。

    蹲在馬桶前的孟扶搖的英姿,立刻鮮明的杵在跟過來的幾個人眼裡

    一陣沉默之後。

    「戰北野,你去死!」

    孟扶搖的大吼驚得樹上的棲鳥群飛而起,在天空四散的撞開來,眾目睽睽下戰北野臉色已經成了荸薺色,訕訕的意圖把半截帘子再掛回去,被孟扶搖十分憤怒的一把奪過,跳起來踩了踩,踩的時候順便就把自己還沒系好的褲子給系好了。

    系完了她立刻變臉,若無其事的拍拍戰北野的肩,道,「剛才我罵著玩的,其實也就是為了吸引他們注意力,好讓我趁機系褲子而已。」


    她拍拍手,瀟瀟灑灑走了,留下戰北野苦笑站在當地,不知道是該感謝還是該恨孟扶搖在某些方面的粗神經。

    孟扶搖走開,笑嘻嘻渾若無事,然後她把元寶大人的零食匣子翻了翻,過了一會兒,長孫無極又把匣子要了去,也翻了翻。

    當晚,元寶大人瀉肚子兼不停的打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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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晚在客棧住宿,幾個人包了一整個院子,都是難伺候的人兒,誰也不肯和誰睡一起,乾脆一人一間。

    晚上圍在客棧雅間裡吃晚飯,菜里有道暖鍋,有點像現代的火鍋,小巧的黃銅爐子坐著陶罐,裡面翻滾著各式肉類和一些時令蔬菜,孟扶搖來遲一步,洗了澡過來,老遠就道,「好香。」

    剛坐下,兩碗湯就遞了過來,左手邊長孫無極笑吟吟看著她,道,「你喜歡的兔肉。」右手邊戰王爺道,「肉類吃多會上火,這裡面的菇不錯,很嫩,你嘗嘗。」

    孟扶搖盯著那兩碗湯,像盯著兩碗毒藥,那廂雅蘭珠啪的擱了筷子,撅起嘴道,「我也沒吃肉,我還沒喝湯。」

    那兩人就像沒聽見,倒是宗越,不急不忙夾了筷山藥給她,道,「不如吃這個,清火去燥,補氣寧神。」

    孟扶搖聽著他那語氣著實諷刺,忍不住想笑,拼命忍了,從懷裡掏出上次從長孫無極那裡搜刮來的胡椒,她已經曬乾了磨成粉,在兩碗湯里各灑了一點,笑道,「這種鍋子,有點辣才好喝,來,你倆嘗嘗。」說著不動聲色便將碗各自推了回去。

    長孫無極看了看她,笑笑,一口口慢慢喝湯,戰北野卻舉起湯碗喝酒一般咕嘟嘟下去,辣椒很辣,他喝得急,忍不住咳嗽,雅蘭珠想替他捶背,被他狠狠一眼瞪了回去。

    孟扶搖只當沒看見,把臉埋在湯碗裡呼嚕嚕喝湯,心裡哀號——這日子該怎麼過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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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雅蘭珠突然跑過來,抱了自己被褥說一個人睡不著,要和她一起,孟扶搖哪裡不知道她的小心眼,不就是怕戰北野爬自己的床麼,搞錯沒,當初那是例外,一個個養成爬床的毛病,那還得了?

    她心裡也頗歡迎雅蘭珠來,最起碼這樣她就不用面對戰王爺的送藥和長孫太子的掖被子了,兩人在床上談了大半夜,其間孟扶搖問起雅蘭珠怎麼喜歡上戰北野的,雅蘭珠抱著枕頭,眼神迷離的道,「我也不知道,我只記得很小的時候,有回跟隨皇兄去拜訪天煞國,在天煞皇宮裡迷了路,撞進一個很美的宮殿,看見他在給一個很美很美的女子洗頭,我從沒看見過男孩子給人洗頭,我的父王和皇兄都是女人給他們洗頭,洗得水熱了水冷了還要一腳踢飛,當時我站在宮門前,看著紫薇花下,他一點點的給那女子洗乾淨長長的頭髮,用布一點點拭乾她的發,我突然就呆了」

    孟扶搖也聽呆了。

    很多很多年前,那個無人履足的,住著瘋妃的寂寞宮室里,滿園紫薇花下,被遺忘的少年皇子半跪在水盆前,給他瘋去的母妃洗頭,那一縷縷青絲握在少年的掌心,宛如那些流水般過去的日子,那樣的日子裡他和她相依為命,她的痴迷空茫的世界裡,始終有他的無微不至的呵護在,無論寒冬飛雪深秋落葉夏日風暴還是春日多雨,因為他的堅持,她悽苦,卻又幸福的生活下去。

    然而苦終究是存在的,總要有人承擔的,當那個瘋了的母親空白著自己不知苦痛為何物時,所有的痛和寂寞,想必都是那少年來承受吧?他自幼年開始,稚嫩的肩便擔下了雙份的苦,她的和他的。

    孟扶搖突然明白了戰北野這明亮豪烈的性格的由來——他不能不明亮,他那瘋了的母親需要陽光般的溫暖照耀,來撫慰她因為陰冷而永墮悲哀的心,如果他再陰鬱,誰來照亮他的母妃黑暗的世界?如果他陰鬱,那些虎視眈眈的皇兄們,誰知道會不會給他扣上個「心懷怨望」的帽子?

    他不能不豪烈勇敢——他從一開始就落在了下風,他要比別人更多的掙扎才能獲得基本平等的待遇,他一旦弱,就會被人踐踏至底,連同他的母妃!

    孟扶搖深深嘆息著,看著迷迷濛蒙睡去的雅蘭珠的睡顏,這是個天真的孩子,卻也是個懂得愛的孩子,哎,其實和戰北野,真的是很相配的一對

    她這樣想著,突然就覺得不對勁,雅蘭珠好歹也武功不弱,怎麼話說得好好的就突然睡著了?

    隨即便聞見淡淡異香,那種清雅卻誘惑的香氣,她側過身,便看見一雙深邃含笑的眼睛。

    長孫無極在一室朦朧的清光里微微笑著,如天邊那輪月一般迷離而魅惑,他豎指唇邊,輕輕「噓」了一聲。

    孟扶搖忍不住要笑,故弄玄虛什麼,明明都點了那孩子穴道了。

    眼見長孫無極噓完,居然就脫鞋上榻,不由一驚,低低喝道,「雅蘭珠還在床上,你也好意思的?」

    「我知道你會代我不好意思,所以你把她抱出去吧。」長孫無極微笑,雙手枕在腦後,「我不想抱除了你之外的任何女子。」

    孟扶搖無奈的笑笑,只好把雅蘭珠抱到外間,外間的短榻只容一人躺下,孟扶搖發了愁,怎麼辦?就這樣爬回床上去?那不成了我爬他的床了?不回去睡?我的床就這樣給他占了?

    還在左思右想,腰突然被人輕輕圈住,長孫無極已經在身後抱住了她。

    他的下巴擱在她的肩上,呼吸間氣息淡雅,語聲更低如這春夜隨風潛入的雨,一絲絲飄進孟扶搖耳中。

    「扶搖」

    「嗯。」

    「扶搖」

    「嗯。」

    「扶搖」

    孟扶搖笑起來,回首看他,道,「想不到你也玩這小孩子把戲。」

    她的目光在沒有點燈的室內依然灼亮,星光似的熠熠生輝,長孫無極含笑看著她,道,「扶搖,你見的我從來不是真的我,自從遇見了你,我便不是原來的我了。」

    他語間的熱氣拂過耳後,絲絲縷縷的癢,孟扶搖忍不住要躲,長孫無極卻不肯放開,孟扶搖只得扭著身子低笑,「想不到無極太子不僅精謀算,長策略,善戰陣、懂政爭,居然還擅長說情話。」

    「我本不會說這些,」長孫無極在她耳側悠悠道,「可惜某人實在桃花運太好,引得諸般男子盡折腰,我若不學些新鮮詞兒,難保不會被丟到腦後去。」

    「你這話聽起來像個怨婦。」孟扶搖一推他,覺得手底肌膚灼熱,不由紅了臉,畏縮的向後一退退到窗邊,窗戶沒關緊,一點星光灑進來,映亮長孫無極似笑非笑的唇角,臉色微微暈紅,眼神卻比星光還迷離。

    孟扶搖看著他,心底水波似的微微一盪,隨即又是立竿見影的一痛,她無奈的吸口氣,已經轉移了話題,「你有心事。」

    長孫無極過來牽了她的手,兩人在榻上並排半躺著,孟扶搖分了一個枕頭給他,長孫無極卻伸手去抽她身下那個,「這個才是你的吧?」

    無奈的笑笑,孟扶搖罵,「奸似鬼!」舒舒展展躺下去,和長孫無極並肩望著窗外那輪月色,月色下半歇的迎春花和早桃花,含苞待放,骨朵兒淡黃輕紅,韻致楚楚,那些斑駁的花影,映在淺碧的窗紙上,捺出一筆筆明媚的眼波。

    「好了,你有什麼話想和我說?」孟扶搖半闔著眼睛,聽草節拔高的聲音。

    「扶搖,這次萬州我詐死事件,你一直不信我真的死了,是不是?」

    「當然。」孟扶搖眨眨眼睛,「我很害怕,很擔憂,尤其當元寶那死耗子說你沒了的時候,我差點就完全信了,可是我心裡總覺得,禍害遺千年,你這樣的超級禍害,如果就這麼死了,實在是完全不合邏輯的事。」

    「你說什麼都不忘損人幾句,」長孫無極捏了捏她鼻子,半晌道,「扶搖,很高興你相信我,你能——一直相信我麼?」

    孟扶搖「嗯?」了一聲。

    「你能無論發生什麼樣的事,都相信我,理解我,並不為那些事的表象所迷惑、所動搖麼?」

    「你是說德王的事吧?」孟扶搖不答反問,「我其實沒多介意,我相信你有難言之隱,等你覺得什麼時辰合適了,你自然會告訴我。」

    「扶搖」長孫無極突然輕輕嘆息,「你令我覺得負你良多」

    「兄台,」孟扶搖迴轉身,嚴肅地道,「不要太早感動,不要太過激動,更不要因此加倍心動,不然到最後這句話就換我來說了。」

    「你這執拗的小傻瓜」長孫無極無奈一笑,拍拍她的頭,道,「這個問題我不和你爭,總之,咱們走著瞧罷。」

    「走著瞧罷。」孟扶搖振振有詞,「你總有一天會發現我是為你好。」

    長孫無極盯著她,實在有點氣不打一處來,然而孟扶搖眼睛亮亮,一束光似的照得人心底都生出輝光來,實在讓人捨不得苛責,長孫無極看了半天突然一笑,道,「好吧,既然我註定要被你拋棄,還得感激你的拋棄,那麼你是不是該現在安慰補償我一下?」

    「什麼?」

    「借我抱著睡一晚吧,」長孫無極手一伸將她攬個滿懷,悠悠嘆息,「我很多天沒睡好覺了。」

    孟扶搖的腿已經踹出去了,聽見這話腿勁稍收了幾分,這一猶豫間,長孫無極已經點了她睡穴。

    撐起胳臂,注視著孟扶搖睡顏,長孫無極淡淡笑道,「你這心軟的丫頭,要是只對我一人心軟,該多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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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扶搖第二日醒來時,一睜開眼就有點緊張的去看身邊長孫無極的衣著,她給戰北野搞怕了,實在不想早上醒來身邊再出現個裸男。

    身邊倒確實有個男的,也沒穿衣服——元寶大人。

    某耗子攤爪四仰八叉的睡著,粉紅的肚皮一鼓一鼓,孟扶搖想起這耗子設計陷害她被戰北野看春光,頓時怒從心起,先在它肚子上畫了幾筆,又取過一張紙條,寫了幾個字。

    元寶大人醒來後,還處於半朦朧狀態,閉著眼睛穿上了袍子,孟扶搖將那紙條一貼,元寶大人渾然不覺的飄了出去,背後「此處不可小便」六字瀟灑的飄揚。

    過了一會,院子外響起雅蘭珠的狂笑,隨即元寶大人箭一般的射回來,惡狠狠脫掉袍子,看見那紙條,跳起來一陣亂踩,乾脆袍子也不穿了,雄糾糾氣昂昂的再次踱了出去。

    這回雅蘭珠直接笑得撲牆上去了,元寶大人粉紅的肚皮上,畫著兩隻波霸

    之後的一整天,直到到達華州,孟扶搖都沒看見耗子,問長孫無極,他含笑答,「請往牆角尋。」

    孟扶搖看著他,總覺得自從接近華州後,他的神情語氣雖然一如往常,眼神卻有些不對,這種異常在進入城中時尤其明顯,難道是因為德王關押在華州,而他要去商議決定對德王的處置的緣故?

    一行人在華州府衙附近分手,戰北野宗越等人不願意摻和無極皇族事務,自去尋了住處,孟扶搖也想走,卻被長孫無極拉住,道,「有些事,我想給你知道。」

    華州知府連同華州所轄的江北道總督誠惶誠恐的在府門前跪迎,長孫無極的步伐卻突然停住,他注視著今日裝飾得分外隆重的府衙內外,緩緩道,「還有誰來了?」

    江北道崔總督深深俯伏在地,恭聲道,「回稟殿下皇后鳳駕,剛剛駕臨華州」

    孟扶搖呆了一呆,元皇后?長孫無極的母后?她離開深宮,趕到華州來做什麼?

    長孫無極步子一頓,半晌淡淡道,「哦?是麼?娘娘長途跋涉,需要休息,咱們都不要去打擾她。」

    崔總督抹了一把汗,心中暗暗叫苦,元皇后一到就下了懿旨,要太子回來後立即通傳,然而現在他哪裡敢說什麼,全無極都知道,這對皇家母子之間暗流涌動,誰碰著誰死,如今長孫無極這般吩咐,只好唯唯諾諾的退下去。

    「德王押在你府衙後院地下鐵牢,你沒說給皇后聽吧?」長孫無極快步前行,狀似無意的問。

    「沒有沒有不敢有違太子吩咐。」

    「嗯,娘娘來華州,是來散心的,不要用這些軍國之事驚擾鳳駕,明白了?」

    「是」

    「本宮沒什麼心好散的,有太子在,上至軍國大事,下至一日三餐,本宮都不需操心,那還散什麼心?」

    冷而威嚴的女聲傳來,音質卻是軟糯的,似是最出美女的無極南江那一代的口音,偏偏這樣的軟糯卻是一字字分明,於是那軟糯間便生出了韌勁和狠勁,聽得人發磣。

    長廊盡頭,筆直的立著著明黃雙鸞海牙八幅宮裙的女子,重髻高挽,長裙逶迤,飾七彩鳳凰朝日珠冠,八寶琉璃旒金簪,十八珍珠月牙環,垂滴淚般鳳墜,珠光閃耀間看不清她眉目,卻有美艷和鋒芒之氣,逼人而來。

    無極國國母,長孫無極的母后,元皇后。

    元皇后冷然立著,用一種完全不屬於母子之間應有的眼神,打量著長孫無極。

    「母后鳳體安康?」長孫無極神色不動,微微施禮,「不知您駕臨華州,兒臣未克迎迓,母后恕罪。」

    「免了吧。」元皇后漠然道,「你不定別人的罪便不錯了,誰敢降你的罪呢?」

    長孫無極好像根本沒聽見這句話,淡淡道,「兒臣還有些雜務,等會辦完了,再來向母后請安,這華州景致不錯,母后若喜歡,兒臣安排當地府縣陪您遊覽。」

    「你要做什麼去?」元皇后緊緊盯著他,目光一轉看見他身後的孟扶搖,「哪裡來的野小子,見本宮不知道請安麼?」

    孟扶搖上前一步要施禮,長孫無極突然伸手將她一攔,道,「娘娘,這是外臣,不宜面見宮眷,兒臣這就命她退出。」

    孟扶搖怔了怔,元皇后的目光突然利劍般的射過來,她打量著孟扶搖,似有所悟,想了想,森然道,「莫不是那個單身闖營救姚城,假扮糧官毀德王軍心的姓孟的?」

    這兩句話從齒縫裡迸出,一字字磨利了的刀似的冷氣颼颼,話音一落,不待長孫無極和孟扶搖反應,元皇后已經一拂袖,厲聲道,「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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