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二):此心安處是吾鄉(1 / 1)
灰濛濛的世界裡忽然亮起了一點微光,嫩綠的光點飄然而下,落在了泥土裡。
這是一片屍橫片野的魔法古戰場,無數強大的生靈喋血於此,血液匯聚成小溪流浸潤了嫩綠色的光點。將這顆種子染成了血一般的紅色,這些生靈的血液成了種子最好的養分,在沒有人看到的角落,它緩緩生長著自己的新芽,舒展葉片…
恍惚間畫面一轉,綠色的光點已經長成了參天大樹,也漸漸誕生出了自己的思維,它發現自己是一棵樹,但又好像不是一棵樹,這樣的變化讓它無比驚奇,同時也對於生命的創造起了興趣。
首先是一隻停歇在它身上的小鳥,它輕而易舉地用枝丫困住了鳥兒,捏成一攤碎肉後扒拉開了一個坑洞,埋進去後滿心歡喜地等待著新的生命的誕生。
可是它等了一天又一天,卻遲遲不見新的嫩芽生長出來,於是乎它扒開了泥土,看到的卻只是鳥兒腐爛的羽毛和骨頭。
這一次的失敗讓大樹沮喪了許久,卻沒有打消它的那份熱情,它繼續研究著如何創造一個全新的生命,周圍的花草、路過的鳥獸都沒有逃過它的魔爪,很快它的周圍便埋下了累累的白骨。
去遠一些的地方再找些材料吧?它這樣想著,第一次嘗試移動出這個紮根許久的誕生地。
它遇到了一個城鎮,裡面的生靈對於它的造訪很是驚恐,發了瘋似的攻擊它,大樹覺得很不開心,於是它發力滅掉了這個城鎮裡所有的生靈,並參照它們的模樣重新設計自己的作品…
從一個城鎮,到一個國家,最後慢慢蠶食整片大陸,大樹猛然間發現自己的身邊好像沒有了可以使用的材料,而眼前那些作品實在不能讓它感到滿意,正當它一籌莫展之際,忽然發現天穹破了一個口子。
它隱隱能感覺到那個口子後面是新的希望,於是乎它毅然決然地捨棄了自己經營千萬年的根系,化作一顆種子向著天際飄去…
畫面至此戛然而止,光幕化作光點散去後,浮現出的是寧淵的臉龐,他看著剛剛畫面里經歷的一切,沉默了一會。
「這就是荒蕪之種在荒蕪界的經歷嗎?」
「沒錯。」一棵虛幻的光球發出了沒有情感的聲音:「荒蕪界即是被它所毀滅,後來它來到了這裡。」
「世界意志的根基是一方世界中億萬生靈,滅絕了荒蕪界的所有生靈後,那個世界的世界意志也隨之崩潰。這才讓它得以逃逸而出。」
「原來是這樣…」寧淵喃喃自語道。
他曾經看過這樣類似的畫面,只不過那個時候他看到的並不詳細,許多東西都是模糊的。如今世界意志把完整的來龍去脈展示給了他看,倒是解除了不少疑惑。
「多虧了有你贏了荒蕪母樹,這才保護了此方世界億萬生靈存活下去的空間。」
「贏了嗎?依我看是沒贏也沒輸吧…」寧淵輕輕張開了一直握住的拳頭,裡面赫然輕輕懸浮著一顆嫩綠色的種子。
是的,他沒有徹底殺死月華,但也沒有輸給祂。荒蕪母樹最後孤注一擲,用自爆的威脅逼退了寧淵,重新化作了一顆荒蕪之種想要逃逸。
他雖然無法毀滅這顆種子,但不代表他會眼睜睜看著它逃逸。世界意志化身的光球望見荒蕪之種微微有些失神,原本不帶絲毫感情的語氣也變得有些動容:
光球緩緩開口道:「不管怎麼說,你已經做到了救世主所能做的一切。」
「一切嗎?我可不這麼覺得。」寧淵輕聲搖頭道:「死去的人已經不會再回來了,戰爭帶來的創傷還會持續很多年。」
「但廢墟上也會建立起更繁榮昌盛的城邦,不是嗎?」光球道:「把荒蕪之種給我吧,現在我已經取回了我的權柄,在接下來的時光里,我會慢慢淨化它。」
「給你麼…」寧淵頓了頓忽然收起了掌心:「或者我們有更好的解決辦法?」
「……」
世界意志被寧大師這一番大喘氣嚇得光球微微一縮,它現在是真怕寧淵腦子一熱不把荒蕪之種交給它。眼見寧淵似乎不是那種十分感性好忽悠的存在,世界意志很是無奈地開口道:
「說出你的條件吧…不過我可和你提前說好,再來一次回溯是不可能的,那些死去的人不可能再回來了。」
該死,本來還以為這小子可以隨便說幾句感人的話捧一捧就行了呢,沒想到他也這麼現實!
「放心,我不喜歡強人所難。」寧大師微微笑道:「我幫了你這麼大一個忙,幫我把女朋友找回來不過分吧…」
「…哪個?」
「你說呢?」寧淵輕輕張開了另一隻手掌,淡黑色的七星晶卡在掌心若隱若現。
這回輪到世界意志沉默了,它很是無奈地開口道:「這個要求超出我能力範圍了,連一個荒蕪之種我對付起來都那麼頭疼,你覺得我有辦法把戰力和荒蕪之種不相上下的七星晶卡給還原嗎?」
「別這麼看我,我比你更想把這張七星晶卡毀了,這種超出這個世界天花板的力量誰看了不忌憚?」光球嘆息道:「只不過實在是無能為力…」
它出手幫寧淵屏蔽了月華的感知,讓他得以成功製作出七星晶卡,否則的話以月華當時的能力,怕是七星晶卡的氣息還沒完全出現,祂就已經攜雷霆之勢毀滅寧淵了。但這同樣也給它帶來了隱患——這樣恐怖的力量掌握在一個凡人手裡,會不會屠龍者終成惡龍?
「我勸你再好好考慮一下。」寧大師不動聲色地靠近了一步,光球見狀往後縮了幾分,硬著頭皮道:
「你威脅我也沒有用,我說的都是實話…」
光球:我超,不會這麼快就成惡龍了吧?
「這樣啊。」寧淵點了點頭轉身就要走:「那我去找月華商量一下,反正這個世界上沒有永恆的朋友,只有永恆的利益不是嗎?我和祂也算是不打不相識嘛…」
「你…你等等!」
後方傳來的慌亂聲音讓寧淵停下了腳步,嘴角也露出了些許計劃得逞的笑意,他悠悠轉身,對著光球挑了挑眉:
「想清楚了?」
「有時候我真不知道你到底是正義的一方還是大反派。」世界意志語氣里滿是無奈,如果是換了一個其他救世主它可能還不會那麼虛,可寧淵一貫的行事作風告訴它,這種事情他是真的幹得出來的。
好不容易打敗了大反派,結果就因為條件沒談攏轉手就要把反派放虎歸山來威脅我…這特麼你才是大反派吧!
寧淵可以賭,但它賭不起,因為大不了寧淵可以再打一次月華,可它卻禁不起月華一而再再而三的折騰了。
選了這麼個救世主,算我倒霉。光球默默腹誹了幾句,接著緩緩道:「我需要和你立下契約,回溯七星晶卡後我會進入極度虛弱狀態,那個時候稍有風吹草動就能讓我死去,而你要保證不會趁著這個時候對我動手。」
這便是世界意志的私心了,它確實很難把七星晶卡毀滅,但它可以動用時間回溯的權柄抽離那個叫落落女孩的靈魂。只不過代價是它會在一段時間內變得任人宰割罷了。
「我本來也沒打算對你做什麼。」寧淵輕輕一笑,把手裡的荒蕪之種輕輕一彈,落在了光球前方。
「給你了。」
「……」
「你就不怕我食言毀約?」世界意志微微有些詫異:「我們現在可還只是口頭約定。」
寧淵搖了搖頭:「不先給你個定心丸,我怕你不出力。」
「更何況,你要是食言毀約,那我就再打過來一次好了。」
「……」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世界意志和救世主之間會是這樣的相處模式。」光球無語道:「你還真是讓我不知道該如何評價才好…」
「這樣就挺好。」
「這個要求是有關你身邊之人的,那麼你呢?」世界意志忽然問道:「你想要什麼獎勵?」
「我曾聽別的世界意志說過,你們這類的穿越者在一切塵埃落定後都會想要回到自己原來的世界,衣錦還鄉…你想回去嗎?」
寧大師:「……」
別的世界意志,合著你們是不是還有個聊天群啊?那些回歸都市的大乘期修士和魔法師是不是都是你們放回去的!?
「如果你想回去的話,可以等我把荒蕪之種淨化一部分後我送你回去…」
「回去嗎?」
另一個世界,似乎已經沒有了自己的牽掛吧?
寧淵喃喃著這句話,輕輕一笑搖了搖頭:
「算了。」
「為什麼?」
「不為什麼。」寧淵轉身離去,一邊走一邊對著身後揮了揮手告別:「此心安處是吾鄉…走了。」
「……」
「此心安處是吾鄉嗎…」光球喃喃重複著這句話,忽然啞然失笑,它沉吟了片刻,揮了揮手放開了某種限制。
「那就讓你在這個世界真正地落地生根吧!」
……
時光荏苒,一晃便流逝了半個月的時光,聯邦大陸上生活著的人們在某一天驚奇地發現,原本那個一出門就可以望見的巍峨樹影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了。
那個帶給無數人陰影的妖樹消失了,周邊隨處可見的植物沒有了養分的支撐,迅速枯萎退去,城市的輪廓在叢林裡浮現,人們喜極而泣,出來奔走相告,有的跪在地上流著眼淚祈禱著,親吻著路面。
他們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這片充滿人類文明氣息的磚石道路了。
是誰打敗了那棵妖樹?是誰拯救了世界?
聯想到之前那個可怕的怪物點名要求月照協會的寧淵去見他,人們似乎明白了什麼,一個個自發上街,狂熱地為拯救了世界的救世主而歡呼喝彩,城市裡燈火通明,到處張燈結彩,慶祝著劫後餘生的喜悅之情。
只是在這樣歡樂的海洋里,總有些人是無法和他們共同享受這來之不易的喜悅的。
「你說什麼?沒找到?」
「是…墜明之森原本所在的地方已經成了一個大坑,整片森林都消失了,淵大人的蹤跡,至今還沒有找到…」女侍低頭苦澀道。
「一群廢物,給我繼續找,不管要多少人力物力…沒找到別回來見我!」盛怒的薇薇安直接把面前桌子上的東西掃了出去:「現在立刻馬上!」
「是!」
女侍顯然也不敢在這個時候觸薇薇安的霉頭,天知道淵大人走了之後她能黑化到什麼程度,女侍低頭退了出去,只留下薇薇安一人怔怔地立在了原地,望著滿地狼藉恍惚間有些失神。
親愛的,你真的不回來了嗎?
你明明都答應我了的…為什麼,為什麼你會騙我…
薇薇安小姐姐失魂落魄地坐在了椅子上,她忽然開始有些懷疑寧淵臨走前說的那番話是不是真的了…荒蕪妖樹被清除了,可是為什麼你卻一直不回來?
你真的不要我了嗎?不是說好了要和我結下永遠不會斷的羈絆嗎?
「寧淵臨走之前和你說了什麼?」
冷不丁的一個熟悉嗓音從後方傳來,薇薇安愣了愣神,收斂起了眼底的失神轉頭淡淡道:「蘇珈?你不是親自去墜明之森找寧淵了?為什麼還會出現在這裡?」
「因為我覺得不對勁。」冰山小姐姐抱著小手道:「你沒有第一時間出現在墜明之森,這說明寧淵肯定最後和你說了什麼。」
「怎麼?你承認寧淵喜歡我比喜歡你們更多一點了?」
「不,他和你說不和我們說的理由我想只有一個,那就是你作為工具人用起來比較順手。」蘇珈淡淡道:「他好像把那個巫妖小女孩交給了你?落落呢?」
「我怎麼知道落落去哪了。」薇薇安沒好氣道:「說不定她臨陣脫逃了吧。」
「……」
「寧淵他…」蘇珈沉默了片刻,輕聲開口道。
「我也不知道。」
此刻的薇薇安露出了無比脆弱的神情,兩個曾經水火不容的情敵在這一刻竟然有了幾分心意相通的感覺。
畢竟兩人都是同杆共窟過的關係了,此刻沒有了寧淵,反倒是失去了那些爭強好勝的心思,只是靠在一起相擁取暖。
「他在走之前是找過我,把那個巫妖小女孩交給了我讓我保護好她…」薇薇安幽幽道:「除此之外他沒有再說什麼,只不過告訴我月華被毀滅後,他可能會遲一段時間才能出現。」
「和六百多年前那次一樣?」蘇珈愣了愣:「他又要沉睡了嗎?」
「不清楚,他說或許是一兩天,又或許是一兩個月…」薇薇安苦澀道:「我現在懷疑他是不是故意為了讓我安心才會說這樣的話…」
早知道那一面之後就是永別,或許我應該擁抱得再用力一點,說不定就能把他留下來了呢?
「我相信他不會死。」蘇珈平靜地道:「不管是一兩個月還是一兩年也好,就算是一輩子我也等他回來。」
「他還欠我一場婚禮,這個債沒有還完,他死也別想著安寧。」
「欠你婚禮算什麼,他可是欠我一個孩子。」薇薇安不屑道:「你以為他就逃得了嗎?這輩子我吃定他了!」
「我說…你們倆這麼一本正經地偷偷給我記賬真的好麼?就不怕我還不起直接跑路嘛?」
蘇珈這邊正待回懟些什麼,門口忽然傳來了一個略顯無奈的熟悉嗓音,這聲音聽得兩個小姐姐渾身猛地一震,緩緩轉頭望見的是寧淵那張熟悉的帶著笑意的臉龐:
「好久不見,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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