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9章 我在想……金戈鐵馬(1 / 1)
一碗酒下去,幾個商人的眼中多了異彩,接著便是神色平靜。
「太烈了。」
高麗商人竟然是高鼻樑,叫做李春。
李春搖頭晃腦的道:「這酒沒人願意喝。」
李元嬰的眼中多了失望之色。
這樣不妥啊!
賈平安淡淡的道:「吐蕃和高麗苦寒,若是賈某沒去過也就罷,既然去過,那你這等把戲就別在我的面前玩,丟人。」
李春笑道:「武陽侯此言甚是,不過這酒太烈……」
「這酒水……仔細看看。」賈平安點頭,雷洪再給他們一人倒了一碗。
一群沙雕,見過這等純淨的酒水嗎?
這個時代的酒是釀造酒,什麼是釀造酒?就是用原料……比如說水果或是糧食用來發酵。
後世的酒釀嚴格意義上來說就是釀造酒。
這等酒渾濁,裡面殘留著各種發酵後剩餘的雜質。
綠蟻新醅酒,綠蟻,便是酒水裡的殘渣,看著像是綠色的螞蟻般的。
再後來牛筆一些,但也只能成為濁酒一杯。
幾個商人低頭仔細看。
「這……竟然如此清澈?」
有商人伸手進去攪和。
蠻夷!
雷洪扯扯鬍子,不屑之極。
「沒有雜質?」
「當然。」幾個土包子一臉震驚,賈平安微笑道:「什麼叫做生命之泉?這便是了!這酒用五種糧食釀造而成。五種糧食相輔相成,酒成之日,殘渣全數化為酒水。」
牛逼不?
再狡猾的商人面對這等神跡也只能跪了。
「純淨無暇,難怪被稱為生命之泉。」
「這等酒水若是送到邏些城……」
邏些城的有錢人會為之瘋狂。
高麗呢?
泉蓋蘇文會喝的大醉,隨後去玩弄高藏王的女人。
李春狡黠的道:「武陽侯,這酒水什麼價錢?」
賈平安歪歪腦袋。
李元嬰心中興奮,「這酒水一斗一萬錢,一罈子兩斗。」
貴不貴?
不貴,便宜炸了。
所謂金樽美酒斗十千,斗酒一萬錢。一斗四斤,這個酒比後世的茅台還貴。但在此刻卻是再正常不過了。
「這是生命之泉。」賈平安幽幽的道:「掙錢不是目的。」
包東肅然道:「大唐不差錢。」
雷洪糾結的道:「要不還是賣給別人吧。」
「我要了!」
「武陽侯,這酒水我要了。」
不是暴烈嗎?
宗室小透明,但從小就錦衣玉食,沒吃過苦的李元嬰震驚了。
這等難喝的酒水竟然能賣高價?
他不知道遼東有多冷,更不知道後世寒冷地帶喜歡喝酒的習慣,也不知道酒精特娘的兌水竟然也能當酒賣。
賈平安覺得這一切真心沒意思,起身道:「就這麼辦,另外,這酒水不賣錢。」
啥?
幾個商人詫異,「不賣錢……」
白送是不可能的,那用什麼來交換?
「你等弄了糧食來交換。按照當季大唐糧食的價錢來計算。就這樣。」
賈平安灑脫而去。
朝中不是不肯多賣酒嗎?不是不肯給糧食嗎?
我自產自銷行不行?我的糧食全數進口行不行?
誰特娘的還敢嗶嗶?
李元嬰起身,「恭送先生。」
晚些,李元嬰狂喜進宮。
「陛下,酒水賣了許多。」
李治皺眉,不滿的道:「糧食不夠,為何還賣?」
民以食為天,前漢黃巾之亂殷鑑不遠,但凡涉及到糧食安全的問題,大唐君臣都是寧殺錯,不放過。
李元嬰笑道:「陛下,先前臣等叫了幾個走私商人來,他們願意用糧食付賬。糧食釀酒,隨後再賣給他們……武陽侯說這便是出口轉內銷。」
咦!
李治詫異,「什麼價錢?」
「斗酒一萬錢。」
「能比三勒漿?」
李治有些驚訝。
李元嬰回身,「還請弄一罈子酒水來。」
有內侍跑去,晚些在走私辦弄了一罈子酒水來。
「陛下請看。」
酒水清澈的讓人不敢相信。
「這叫做生命之泉。」
賣相不錯,忠僕王忠良仰頭就幹了一碗,砸吧著嘴,「好酒!」
李治問道:「這酒水本錢多少?」
呃!
這個很尷尬啊!
「陛下,這酒水……大約是普通酒水的十倍不到。」
李治倒吸一口涼氣。
奸商!
這妥妥的就是奸商。
普通酒水大概是兩三百錢一斗,十倍也就是兩三千錢,可他們卻賣一萬錢。
掙好幾倍。
「武陽侯說若非想擴大市場,賣兩萬錢一斗也不是事。可薄利多銷啊!」
李治捂額,「經商竟然這般賺錢嗎?朕竟然心中動搖,難怪要禁止官員入市,一旦經常進出市場,看著那些錢進出,人心動搖……長此以往,就會琢磨如何弄錢……不貪腐者幾何?」
李元嬰乾笑,心想這是說我鑽進了錢眼子裡了?
可掙錢的是你啊!陛下!
太瘋狂了。
「去吧。」
李治終究難捨巨款的誘惑。
等李元嬰走後,他苦笑道:「朕本以為商賈之事不堪,所以讓滕王這等聲名狼藉之輩去管,如此相得益彰。可誰曾想朕也難免動心。」
王忠良一臉無所謂。
這個蠢材不知道錢的好處,難怪不動心。
呯!
王忠良直挺挺的倒下。
「來人吶!」
李治的眼中多了怒色,「叫醫官來。」
難道是酒水裡有毒?
一個內侍蹲下去看了看,「陛下,王中官像是喝醉了。」
醫官聽聞皇帝那裡召喚,飛也似的跑來。
「喝醉了。」
醫官一臉憤怒,「陛下,王中官當值醉酒,不堪之極,當嚴懲!」
王忠良被抬了回去,李治站在那裡,突然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
「吐蕃高麗苦寒,能喝得起這等酒水的皆是權貴,他們若是沉迷於此,長此以往,意志消沉,這便是不戰而屈人之兵。」
「陛下。」
武媚來了。
「媚娘來得正好。」
李治招手,等她進來後指著酒水道:「你來喝一口。」
武媚搖頭,「臣妾有孕在身……」
李治一拍腦門,「朕歡喜了些,竟然忘形了。」
「陛下為何歡喜?」武媚笑吟吟的道。
「滕王他們那邊用酒水交換糧食,以前能掙錢,如今卻能掙糧食,若是能多賣些,好歹也能補充些糧食……對了。」李治說道:「王忠良。」
「陛下,王中官醉倒了。」
李治失笑,「朕竟然還少不得他?去告訴滕王,那些糧食入境後,去除他們釀酒之需,多餘的全數在邊境販賣給當地軍民,糧價低一些。」
「是。」
武媚了解了來龍去脈後,不禁贊道:「這等美酒果然是令人拍案叫絕,特別是純淨。」
李治也頗為好奇,「這是賈平安弄出來的。」
他看了武媚一眼。
帝王問臣子要東西不妥,但你是他阿姐,自然無礙。
武媚回身,「邵鵬,你去問問武陽侯,這生命之泉是如何釀造出來的?」
一個內侍嘀咕,「先前滕王就說過,是五種糧食釀造而成……」
李治越發的好奇了,「那朕倒是要看看是何等妙到巔毫的手段,竟然能弄來這等美酒。」
邵鵬急匆匆的去尋了賈平安。
「那生命之泉是如何釀造出來的?」
賈平安一臉懵逼,「釀造?沒什麼手段啊!就是勾兌……」
操蛋。
邵鵬一臉便秘的回去。
「陛下,皇后,武陽侯說這所謂的生命之泉就是酒精加水勾兌出來的。」
李治嘴角抽搐。
武媚怒道:「他越發的浪蕩了,叫進宮來。」
這是要踹幾腳?
賈平安滿腹牢騷的進宮。
「陛下,皇后,那酒精本就是糧食釀造之後蒸餾而來,實則就是濃縮的酒水,只不過太烈了些,喝了傷身。加水勾兌之後,這不就是生命之泉了。」
武媚咬牙切齒的道:「奸商!」
呵呵!
奸商?
看看李治,那龍顏大悅的模樣。
原材料是貨款,大唐就出人工費,中間大賺特賺,這生意好的呱呱叫。
這等生意手段讓帝後為之一驚,至於什麼奸商的評價賈平安覺得他們想多了。
他只是小試牛刀而已,若是真要出手……後世那些商業手段隨便拎幾個出來,這些人得懵逼了。
等他走後,李治說道:「他若是做生意會如何?」
皇帝難道是擔心平安變成巨賈?
武媚心中微微一哂,「平安卻太忙碌了些,再說他家中如今也不差錢,按照他的說法,錢夠用就行。」
李治微微點頭。
……
回到家,賈平安先去了酒精作坊。
「武陽侯。」斷臂的鄭二春出迎。
裡面水汽渺渺,一大股酒味。
「大生意來了。」
酒坊有賈家的兩成股子,多餘的利錢都給了戶部,成立了一個類似於基金的玩意兒,每年撥錢給那些傷殘軍士。
「這軍中每年要的酒精就那麼多,哪來的生意?」
鄭二春原先生活艱難,賈平安令人尋到了他和其他十二個殘疾武人,專司酒坊管理,把當時吹毛求疵的兵部尚書崔敦禮給弄的啞口無言,而且利錢的管理也交給了戶部,崔敦禮在兵部威望大減。
「以後滕王那邊每年會送了糧食來,送多少就做多少,不許挪用,弄出來的酒精勾兌一番,全數給他們。」
走私辦以前一直在走私大唐貨物,卻無一項自己能掌握的貨源,如今這便是有了。
「是。」
鄭二春帶著賈平安進去,那些殘疾士卒見到他紛紛行禮。
「武陽侯,一起用飯吧。」
有人提出了邀請。
「也好。」
賈平安更喜歡這等相對單純的氛圍。
賈平安問道:「廚房在哪?」
鄭二春惶然,「不敢讓武陽侯進去。」
「滾蛋!」賈平安笑罵道:「我哪有那麼嬌貴,連廚房都不能進。」
晚些,一大鍋菜出來了。
「大雜燴,一人一大碗,什麼都有。」
他弄的是乾鍋,也就是把各種炒菜混合在一起。
若是下面再來一個小爐子就好了。
鍋底放幾片大白菜,再把各種炒菜倒進去……
賈平安有些流口水。
老卒們惶然,「多謝武陽侯。」
「坐下坐下。」
「酒水呢?」
所謂無酒不成席,沒有酒水這些老卒都一臉欲求不滿。
鄭二春起身,「我去買。」
賈平安心中一動。
「你等就沒想過喝酒坊里的酒水?」
後世所謂:外國有個加拿大,中國有個大家拿。
你拿一點,我拿一點,一個廠子慢慢的就被拿沒了。
鄭二春笑道:「哪能呢!既然讓咱們做事,該拿的錢糧就拿,不該拿的,但凡看到了,剁手。」
這話殺氣騰騰的,那些老卒卻一臉理所當然。
「小魚,回家弄一罈子酒來。」
晚些酒水來了,老卒們垂涎欲滴,賈平安笑道:「再去弄一罈子來。」
酒過三巡,眾人一頓狼吞虎咽,鄭二春難為情的道:「軍中吃飯就是如此,吃慢了就沒你的份。」
「有一次是打突厥吧,兄弟們一路追殺,追到後來才發現突厥人有數千,咱們只有百餘,領軍的校尉當先衝殺進去,被亂刀砍死……」
「兄弟們隨即衝殺,那一戰殺的……」
老卒搖搖頭,「後來才知曉是碰到了突厥人中的精銳,突厥權貴們下了重賞,人人拼命。那一戰……老夫的腿丟了一條。」
老卒仰頭幹了碗中酒。
賈平安問道:「可後悔了?」
「哈哈哈哈!」
老卒豪邁大笑,說道:「當年老夫在家耕地,日日看著田地,娶妻生子。後來先帝征伐高麗,村裡的老人說了前隋征伐高麗的慘狀……」
前隋征伐高麗當真是爛。
「陛下有令,無需徵發丁壯從軍,可村裡的老人卻說要報仇,老夫納悶,就問為何報仇,老人們說當年征伐高麗時,村里也去了十餘人,歸來兩人,說那些兄弟的屍骸都被築為京觀。」
老卒的眼中多了哀傷,「老夫的三叔就在其中。這等大仇不報,何以為人?村里百姓踴躍而去,老夫便是那個時候進了折衝府,後來趕上了先帝征伐高麗……」
他自豪的道:「老夫在高麗斬殺六人!」
賈平安舉碗,「大唐威武。」
「大唐威武!」
眾人一飲而盡。
鄭二春打個酒嗝,「當初老夫從軍……村里人都說在地里刨食沒出息,有本事就去殺敵掙軍功。我這就動心了。」
「老鄭,當年怕死嗎?」一個老卒笑道。
「怕個屁!」
鄭二春罵道:「想想前隋末年天下大亂,都沒個安生的時候。那些賊人混戰也就罷了,最多裹挾著一起作亂,可突厥人一來就是燒殺搶掠,大唐若是敗了……」
「可大唐不會敗。」一個老卒輕蔑的道:「當年殺敵時,不管是突厥人還是高麗人,都不是咱們的對手。」
「突厥人被打殘了,先帝征伐高麗,高麗人縮在城池裡不敢出來,大唐……赫赫威名!」
一個老卒舉碗,「為了大唐的赫赫威名!」
賈平安一飲而盡。
這些老卒從軍並未有什麼高尚的目的,第一就是想掙軍功,第二才是想著保護家園不受侵害。
但正是這些人,支撐起了這個強大的大唐!
賈平安搖搖晃晃的起身回去,徐小魚跟在後面。
「小魚你此生想要什麼?」
徐小魚一怔,「郎君,我就想這般……就這樣。」
這便是普通人的生活,你問他們有什麼追求或是目標,他們大多會說我就想過著目前的日子,直至逝去。
回到家,阿福近前,隨後跑了。
進了後院,三花上前伺候,嗅到酒味後,就柔聲道:「郎君可要解酒湯嗎?」
「不要。」
賈平安覺得滿腦子都是金戈鐵馬。
那些老卒們的征戰經歷激起了那些記憶。
疊州,遼東,西域……
這個大唐外敵無數。
但正因如此,這個大唐才如此偉大。
沒有困難,就彰顯不出這個大唐的豪邁。
「阿耶!」
小棉襖正在院子裡轉圈,鴻雁在邊上看著。
賈平安蹲下,兜兜跌跌撞撞的跑過來,被他抱著。
「臭!」
兜兜仰頭掙扎,賈平安哈哈大笑,樂不可支。
「夫君喝酒了?」
衛無雙出來,叫人去弄醒酒湯。
三花有些愕然,「郎君不是說不喝嗎?」
鴻雁看了她一眼,「這是夫人的事,你算哪門子的人,也能張羅?」
蘇荷喜滋滋的道:「夫君,先前滕王遣人送了禮,說是多謝夫君指點。夫君你指點了他什麼?如何經商?那些商人可是爾虞我詐,明爭暗鬥……給我說說吧。」
呃!
賈平安覺得蘇荷想多了,「其實所謂的商場爭鬥沒那麼精彩。」
里寫的天花亂墜,可實際上只是簡單粗暴的下藥,或是搶東西,或是直接尋大佬來鎮壓……
真的沒什麼精彩,只是成功之後被人神話了而已。
「阿娘!」
兜兜皺著小臉伸手,蘇荷笑著把她抱過來,「兜兜不想阿耶?」
「臭!」
兜兜趴在蘇荷的懷裡喊:「走,阿娘,走!」
小棉襖再次漏風。
賈平安坐在屋檐下,感受著涼爽。
衛無雙站在他的身後,輕輕給他揉著肩頭,「夫君有些興奮?」
「是啊!」
賈平安身體後仰,靠在她的身上,「和老卒們一起喝酒,聽他們說著當年的廝殺,念及此,才發現大唐開國至今艱難。」
大唐開國後,面對著打爛的江山,只能一步步的收拾。可外敵不會給你喘息之機。
先帝登基,突厥兵臨渭水。
高麗在遼東虎視眈眈。
吐蕃贊普同樣想啃大唐一口。
這等局面下,先帝竟然能把大唐帶到這個地步,不愧是雄主。
「夫君想什麼呢?」
衛無雙以為他睡著了。
賈平安睜開眼睛,「我在想……金戈鐵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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