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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拖延斛斗米(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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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岳明白岳父岳母準備把此事給高抬貴手暫且放過去,覺得不能再糾纏下去,便頓首行禮。

    結果頭剛剛抬起來時,耳邊傳來柳氏的聲音:「高郎,這件事無論如何,是你負了阿霓。所以醜話說在前面,如你此後有蹉跎跌盪的話,去嶺南也好去福建也罷,那時昇平坊崔氏不會再給你奧援,阿霓是絕對會和你離婚改嫁,到時高郎便只攜庶妻去天涯海角即可。」

    這柳氏說的話絕非虛妄,唐朝官宦家的女子是有離婚主動權的,其中因丈夫坐罪而離婚者最為普遍,如裴矩之女曾嫁李武德為妻,後武德因罪流放嶺南,其女便堅決地和他離了婚。

    「阿母教訓的是。」所以高岳只能深深地將頭給埋下來。

    「現在不用喚我阿母。」柳氏的語氣里還帶著氣憤。

    「唯......阿......不,廣漢夫人。」

    「也不用對高郎如此......」結果崔寧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粉面含威的柳氏努了一眼,嚇得崔寧立刻摸摸鬍子,不敢再吱聲。

    崔宅連晚飯都沒招待,高岳告辭後,只能騎馬,乘著長安城的暮鼓,返歸到自己於宣平坊的甲第里。

    好在他這次入京,把整個興元府的留務交給韋平,帶了劉德室等一批僚佐來,故而這座甲第現在更像個驛館,有人負責生火做飯。

    「逸崧啊,這感覺有點像昔日在升道坊五架房,同處韜奮棚的時候啊!」劉德室和一群興元官佐坐在廊下的宴幾下,有說有笑。

    可這句話卻勾起高岳的心事,他沒吃多少就擱下了食箸,踱步來到東院的亭榭間,看著被夕陽染成胭脂色的池沼,雙眼望著飛來飛去的蜻蜓,想起過往種種,不由得又平添了份內疚和悔恨,當時雖說是雲和先動的吻,可後來未嘗不是自己色迷心竅而致?

    當初在唐安那裡那麼堅決,可為什麼就在妻妹面前敗下陣來。

    想著想著,高岳有些駭然,莫非自己的身體裡,確有某種背德的基因在作祟?

    然而現在路已走到這步,不容他逃避回頭。

    此外如今的局勢,也不容高岳做過多的深入靈魂的自我檢討,因為事關整個天下走向的延英殿問對即將開始。

    十月初四,大明宮三大殿的檐角,剛剛挑開了盤繞在龍首山上的晨霧時,金吾仗院的鼓點開始響起,帝國的旭日便再一次於這準時的聲音里,隆隆躍出。

    不大的小延英殿的架柱之間,五位宰相在首列站立著,只有中書侍郎蕭復因宣慰天下,剛從河陽而歸,尚未過潼關,其後便是密密麻麻的各地司使,分坐在席位上,這次召對的規模之大,是罕見的。

    皇帝李适所坐的繩床邊,站著位紫衣的中官,是為掌扇使孟光誠,還有剛剛就任的司金吾樞密使尹志貞,再往邊上是宣徽院南北使劉貞亮、第五守義,全是新近得勢的宦官,雖然名為陪侍,絕對不能在殿內發表什麼意見,可實質上他們都是皇帝的「親信爪牙」,李适如今有這群人伴在身旁,面對洶洶的大臣、節度使們能提起對抗的勇氣來。

    而在御座邊上的角落裡,坐著所有的翰林學士,大多是青衫,他們的角色大多也即是旁聽,必要時可以給出意見。

    「看來啊,這皇帝已懂得了宦官的好,早晚宦官的勢力得滲透到政事、軍事和財計各個方面里去。」高岳默默地如此想著。


    很快,李适就提出了議題,首件就是關中的蝗災問題。

    張延賞剛準備說些什麼,班次里的韓滉就往前膝行了兩步,接著手奉笏板,對著皇帝一拜,再拜,高聲喊出祝詞,接著起身舞蹈,再拜後,便上奏此事根本簡單得很,「即日東南斛斗米即可送至陝州,過三門峽後,可由永通渠運抵渭口入京師,其首批長綱船足可載六十萬斛(石),有此蝗災自能平息。」

    皇帝在繩床上點頭,可內心裡卻在流血:「朕知道,京師的軍民包括朕自己的命,都捏在你韓滉的手裡。所以朕先前就重用你的弟弟韓洄為金商防禦使了,可你不說送到京師,只說送到陝州,這裡面到底是個什麼意思,你以為朕不明白嗎?」

    於是皇帝尷尬地咳嗽兩聲,而後望著韓滉,希望他繼續說下去,可韓滉卻低著腦袋,腮幫的肉垂下,配合深深的眼袋和剛猛的鬍鬚,顯得相貌特別有威勢,然後——這位南陽公就不再言語,表示輪到皇帝你發鞠了,想要我的六十萬石米,總得表達個態度吧?

    那邊,張延賞又是沉默不語。

    良久,皇帝只能呵呵兩聲,轉向散騎常侍兼陝虢防禦使李泌。

    李泌還在蓬萊殿時,算是李适的半個老師;

    另外三門峽的漕運,也歸李泌管理。

    「李卿,朕近聞陝州三門峽處漕運多有險情,是否確有此事?」

    李泌半睜著好看的丹鳳眼,語氣也很平穩:「陛下勿憂,臣已發人夫,於雙砥三口的岸邊,開三條陸路,一條來,一條往,一條供回車,船隻至此將財貨送上岸,行陸路十八里後,至雙砥之西,再載運上船,絕無觸礁傾覆的危險。」

    「善,大善!」皇帝都要禁不住拍手叫絕了。

    然後他眼睛盯著李泌,暗藏的意思就是「李卿,李卿,你快說啊,說馬上我就和韓滉一起,將糧食給運到京師來。永通渠、三門峽可都是歸你管的呀。」

    可在皇帝的眼神前,李泌卻不加以任何的確認,也和韓滉一樣,垂下眼睛,不再做進一步的言語。

    繩床上的皇帝終於按捺不住,他明白這群權臣加人精,如今趁著關中蝗災的機會,總算能反手壓制住朕了,看來朕今日不主動表態要在平涼築城,這關是絕對過不去了。

    就在皇帝準備開口時,張延賞忽然發話:

    「陛下,斛斗米本就在朝廷所征的兩稅之內,而今內亂已息,漕運暢通,東南的米糧若誠不得已而稍有延誤,陛下可先請自三川地調運錢糧來應急。」

    三川,即山南西道、東川、西川三處。

    當然也包括高岳的興元,和韋皋的鳳興在內。

    剛剛白麻宣下的巴南觀察使嚴震,即刻出列,說臣在替代來京時,斛斗米已全部備好,即刻可向京師運來。

    嚴震的潛台詞就是:我巴南那麼窮,都備好了斛斗米,你高岳、韋皋還有李晟,還有什麼話說?

    果然皇帝叫好,然後將目光投向了高岳。

    「高三啊高三,你別讓朕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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