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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九章 人間燈火輝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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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槐黃國以北是寶相國,佛法昌盛,寺廟如雲。筆神閣 www.bishenge。com

    陳平安過在邊境關隘那邊,依舊是加蓋了通關文牒,有事沒事就拿出了翻一翻,手頭這關牒是新的,魏檗的手筆,以前那份關牒,已經被蓋印密密麻麻,如今留在了竹樓那邊。

    陳平安依舊頭戴斗笠背竹箱,手持行山杖,跋山涉水,獨自一人尋險探幽,偶爾御劍凌風,遇見了人間城池便徒步而行,如今離著渡船金丹宋蘭樵所在的春露圃,還有不少的山水路程。

    市井坊間,往往是駝子多見駝子,瘸子多見瘸子。

    涉足長生路的修道之人,也是如此,會見到更多的修士,當然也有山澤精怪、潛伏鬼魅。

    陳平安一路從銀屏國隨駕城來到寶相國邊境,便見到了不少往南走的山野精魅。

    不過除了槐黃國玉笏郡出手一次,其餘陳平安就只是那麼遠觀,居高臨下,在山上俯瞰人間,總算有些修道之人的心態了。

    只不過依舊練拳不停,在鬼蜮谷之後,陳平安就開始專心練習六步走樁,打算湊足兩百萬拳再說。

    先前如果不是遇上了那斬妖除魔的一行四人,陳平安原本是想要自己單獨鎮殺群鬼之後,等到僧人返回,就在金鐸寺多待幾天,問一問那青紙金字頁經書上的梵文內容,自然是將那梵文拆分開來與僧人多次詢問,字數不多,總計就兩百六十個,刨開那些雷同的文字,想必問起來不難。財帛動人心,一念起就魔生,人心鬼蜮鬼怕人,金鐸寺那對武人師徒,便是如此。

    走過了兩座寶相國南部城池,陳平安發現這邊多行腳僧,面容枯槁,托缽苦行,化緣四方。

    陳平安若是路上遇見了,便單手豎起在身前,輕輕點頭致禮。

    寶相國除了僧人多寺廟多香火多,江湖武夫也多如牛毛,這天陳平安就在一片黃沙中,遇到了一隊去往北方州城的鏢師,除了裝滿貨物的車馬,還有叮叮咚咚的駝鈴聲,鏢師們一個個孔武有力,便是女子也肌膚黝黑,只是透著一股英姿颯爽,這樣的女子,其實也好看。

    一位騎馬的年輕人瞧見了前邊的白衣書生,不但雪白袍子上滿是黃沙塵土,頭上也沾了不少,正在迎風艱難緩行,步履蹣跚,不斷被車隊落在身後,他放緩馬蹄,彎腰摘下一隻掛在馬鞍旁的水囊,笑問道:「這黃風谷還有百餘里路,小夫子身上水帶的夠不夠?不夠的話,只管拿去,不用客氣。」

    陳平安轉頭望向那個嘴唇乾裂滲血的年輕鏢師,指了指腰間養劍葫,笑道:「不用了,壺裡有水,竹箱裡還備有水囊。」

    年輕人收起水囊掛好,又笑道:「黃風谷夜間極涼,而且如今世道古怪,愈發不太平了,越來越多的髒東西闖入市井,所以各大寺廟近期才有大量僧人走出,小夫子儘量跟上我們,最好一起在前方的啞巴湖邊落腳過夜,人多陽氣盛,還好有個照應。此地夜間本就多有精怪作祟,絕非危言聳聽,所以小夫子千萬別落單了,不過也不用太過害怕,黃風谷經常會有高僧大德在此結茅念經,真有那些污穢東西出沒,也未必就真敢近身害人。」

    陳平安點點頭,「謝過少俠提醒,我一定會在天黑前走到湖泊那邊。」

    寶相國不在銀屏、槐黃在內的十數國版圖之列,故而市井百姓和江湖武人,對於精怪鬼魅早已習以為常,北俱蘆洲的東南一帶,精魅與人雜處已經無數年了,所以對付鬼物邪祟一事,寶相國朝野上下,都有各自的應對之策。只不過那位夢粱國「說書先生」撤去雷池大陣後,靈氣從外倒灌入十數國,這等異象,邊境線上的修士感知最早,修成手段的精怪鬼魅也不會慢,熙熙攘攘,商人求利,鬼魅也會順著本能去追逐靈氣,所以才有槐黃國步搖、玉笏兩郡的異象,多是從寶相國這邊流竄進入南方。

    這才有了年輕鏢師所謂的世道愈發不太平。

    夕陽西下,陳平安不急不緩,走到了那座不知為何被當地百姓稱呼為啞巴湖的碧綠小湖。

    已經有數撥人再次聚集,篝火連綿,人人飲酒驅寒。

    這天夜裡,從西邊亮起數道劍光,氣勢如虹掠向黃風谷,落在距離啞巴湖數十里外的大地上,劍光縱橫,伴隨著鬼物哀嚎嘶吼,約莫一炷香後,一條條璀璨劍光便離地遠去。在這期間,鏢師這些會些拳架的武把式也好,過路商賈也罷,竟是人人泰然自若,只管喝酒,熱熱鬧鬧,討論到底是哪家山頭的劍修來此練劍。

    劍修已經遠去,夜已深,湖邊依舊少有人早早歇息,竟然還有些頑皮稚童,手持木刀竹劍,相互比拼切磋,胡亂挑起黃沙,嬉笑追逐。

    陳平安喝著養劍葫裡邊的寶鏡山深澗水,背靠竹箱坐在湖邊。

    瞧見了一位頭戴冪籬的女子獨自離了隊伍,蹲在水邊,想要掬水洗臉,她抬起一隻手,手腕上系掛有一串雪白鈴鐺,當她掀開冪籬一角,陳平安便已經收回了視線,望向那座據說深不見底的啞巴湖,市井傳聞,這座小湖千年不曾乾涸,任你大旱數年,湖面不降一尺,任你暴雨連綿,湖水不高一寸。

    當湖心處出現一絲漣漪,先是有一個小黑粒兒,在那邊探頭探腦,然後迅速沒入水中。那女子依舊仿佛渾然不覺,只是細心打理著額頭和鬢角青絲,每一次舉手抬腕,便有鈴鐺聲輕輕響起,只是被湖邊眾人的飲酒作樂喧譁聲給掩蓋了。

    湖面無聲無息出現一個巨大漩渦,然後驟然躍出一條長達十數丈的怪魚,通體漆黑如墨,它朝那冪籬女子驀然張嘴,牙齒鋒利如沙場刀陣。

    陳平安盤腿而坐,紋絲不動,單手托腮,望向那一人一魚。

    啞巴湖中渾身抽搐的小丫頭拘押到岸邊,其餘青磬府仙師也紛紛馭回羅盤。

    毛秋露笑道:「我們撤去符陣,陳公子可要看好了,千萬別讓她逃竄入湖水。」

    陳平安笑著點頭道:「自然。」

    符陣瑩光瞬間消散。

    陳平安一步跨出,拎住那小丫頭的後領,高高提起,她懸在空中,依舊板著臉,雙臂環胸。

    山坡那邊,那些走鏢江湖客和過路商賈都已迅速收拾家當,開始在那些僧人的護送下,匆忙夜行趕路。

    而那撥青磬府仙師根本沒有言語交流,就自行走入隊伍當中,顯然是要幫著那些寶相國僧人一起護送離開。

    陳平安大聲喊道:「那位鏢師!」

    一個騎馬來到坡頂的年輕鏢師,轉過頭望去。

    只見那白衣書生除了一手拎著那個小姑娘,手中還多出了一隻酒壺,然後使勁一甩,往他高高拋來一壺酒。

    那年輕鏢師只需坐在馬背上,一伸手就接住了那壺酒。

    年輕人收起酒壺,露出笑容,抱拳致謝。

    江湖偶遇,萍水相逢。

    投緣便飲酒,無需寒暄,莫問姓名。

    毛秋露轉頭問道:「陳公子?不一起走?!」

    然後這位冪籬女子聽到了一個怎麼都想不到的理由,只聽那人大大方方笑道:「我換個方向跑路,你們人多,黃風老祖肯定先找你們。」

    毛秋露氣得說不出一個字來,轉過身去,背對那人,高高舉起手臂,伸出大拇指,然後緩緩朝下。

    可那人竟然還好意思說道:「回頭有機會去你們青磬府做客啊。」

    冪籬女子收起手勢後,置若罔聞,大步離去。

    被人拎在手中的小姑娘搖頭晃腦,幸災樂禍道:「讀書人,你看不出來吧,她對你可是有點好感的,現在是半點都沒有嘍。」

    後領一松,她雙腳落地。

    只見那白衣書生笑道:「沒瞧出來,你挺有江湖經驗啊。」

    黑衣小姑娘雙手負後,瞪大眼睛,使勁看著那人手中的那串鈴鐺。

    陳平安將鈴鐺拋給她,然後戴好斗笠,彎腰側身背起了那隻大竹箱。

    小丫頭愣在當場,然後轉了一圈,真沒啥異樣,她伸長脖子,整張小臉蛋和淡淡的眉毛,都皺在了一起,表明她腦子現在是一團漿糊,問道:「嘛呢,你就這麼不管我了?你是真不把一位大水怪當大水怪了是吧?」

    陳平安一手推在她額頭上,「滾蛋。」

    小丫頭怒道:「嘛呢嘛呢!」

    她驀然張大嘴巴,小臉蛋頓時裂開大嘴,露出雪亮的鋒利牙齒,就那麼張大不合攏,「怕不怕?」

    陳平安背著竹箱,緩緩走向山坡,撂下一句,「怕死了。」

    山坡北邊不遠處,動靜越來越大了。

    黑衣小姑娘猶豫了一下,隨手將那串鈴鐺拋入湖中,然後捏著下巴,開始皺眉想問題,眼睜睜看著那個白衣書生走上了山坡。

    她冷哼一聲,轉身大搖大擺走向碧綠小湖,然後猛然站定轉頭,結果只看到那人已經站在了坡頂,腳步不停,就那麼走了。

    小丫頭使勁撓撓頭,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唉。

    一個縱身飛躍,墜入水中,現出真身變作一條魚怪,追著那串不斷下墜的鈴鐺,搖頭擺尾,往湖底游曳而去。

    山坡那邊。

    當一襲白衣走出數里路。

    停步不前,他摘下了斗笠和竹箱。

    只見一位渾身浴血的老僧坐在原地,默默誦經。

    身邊黃沙地上,插有一根錫杖,銅環相互劇烈撞擊。

    老僧一身鮮血竟是淡金色。

    隨著老僧入定誦經,周圍方丈之地,不斷綻放出一朵朵金色蓮花。

    老僧四周有一道黃色龍捲風不斷席捲,隱約可見有一襲黃袍藏匿其中。

    被那股黃沙龍捲瘋狂衝擊,那些金色蓮花一瓣瓣凋零。


    老僧雖然雙眼緊閉,卻仍是一揮袖子,如今老僧只能依稀感知到身後出現了一位外人,有些著急,沉聲道:「快走!抓緊老僧錫杖,它會助你遠離此地,莫要回頭!」

    那根錫杖斜飛出去,向那白衣書生飛掠出去,然後懸停在那人身邊,錫杖環環相扣,似乎十分焦急,催促書生趕快抓住,逃離這處是非之地。

    老僧為了分心駕馭那根錫杖離地救人,已經出現破綻,黃沙龍捲愈發氣勢洶洶,方丈之地的金色蓮花已經所剩無幾。

    就在老僧就要徹底被黃沙裹挾、徹底消磨金身之際,耳畔有一個溫醇嗓音輕輕響起,「大師只管入定說佛法,小子有幸聆聽一二,感激不盡。」

    然後那年輕人一步前掠十數丈,同時出聲道:「隨我降妖!」

    只見竹箱自行打開,掠出一根金色縛妖索,如一條金色蛟龍尾隨雪白身形,一起前沖。

    縛妖索鑽入黃沙龍捲當中,困住那一襲黃袍。

    白衣書生則出拳如雷而已。

    只是拳罡如虹,聲勢驚人,讀書人卻閒庭信步,但是隨便一袖子下去,往往整個沖天龍捲都要被當場打成兩截。

    老僧緩緩睜開眼睛,微微一笑,雙手合十,低頭卻不是誦經,而是呢喃道:「威德巍巍,住心看淨。可惜無茶,不然上座。」

    那一襲白衣與那道龍捲,打得遠去了。

    老僧緩緩起身,轉身走到竹箱那邊,抓回那根銅環已然寂靜無聲的錫杖,老僧佛唱一聲,大步離去。

    這一天夜幕中。

    一位白衣書生背箱持杖,緩緩而行。

    腳上掛著一個黑衣小姑娘,雙手死死抱住他的腳踝,所以每走一步,就要拖著那個牛皮糖似的小丫頭滑出一步。

    陳平安也不低頭,「你就這麼纏著我?」

    身上還纏繞著一個包裹的小姑娘點頭道:「我包裹裡邊這些湖底寶貝,怎麼都不止一顆穀雨錢了。說好了,都送給你,但是你必須幫我找到一個會寫書的讀書人,幫我寫一個我在故事裡很兇、特別嚇人的精彩故事。」

    陳平安無奈道:「你再這樣,我就對你不客氣了啊。」

    小姑娘糊了一把眼淚鼻涕在那人腿上,哽咽道:「求求你了,就帶我一起走江湖吧,你本事那麼大,黃沙老祖都給你打殺了,跟著你混,我吃香喝辣不愁啊。我一定要找到那個讀書人,寫我的故事,我要名垂青史,家家戶戶都曉得我是一頭啞巴湖的大水怪。」

    陳平安停下腳步,低頭問道:「還不鬆手?」

    黑衣小姑娘打死不鬆手,晃了晃腦袋,用自己的臉龐將那人雪白長袍上的鼻涕擦掉,然後抬起頭,皺著臉道:「就不鬆手。」

    陳平安一抬腳,「走你。」

    小姑娘被直接摔向那座碧綠小湖,在空中不斷翻滾,拋出一道極長的弧線。

    片刻之後。

    陳平安轉頭望去。

    遠遠跟著一個跟屁蟲,見到了他轉頭,就立即站定,開始抬頭望月。

    陳平安嘆了口氣,「跟在我身邊,說不定會死的。」

    小丫頭屁顛屁顛往前跑,只是一見到那白衣讀書人皺眉了,就趕緊一個急停,悶悶道:「誰不會死啊,反正都是要死的,我又不怕這個,我就是想要誰都知道我,知道了,死就死了。」

    陳平安繼續前行。

    她便跟在後邊。

    期間她蹲在地上,直愣愣盯著地面,歪著腦袋,然後驀然張大牙齒鋒利的嘴巴,一口將一條蜥蜴吞下。

    站起身後,背著個包裹的小姑娘眉開眼笑,「美味!」

    只是她突然發現那人轉過頭。

    她立即繃臉,視線游移不定,只是腮幫忍不住動了動。

    那人笑了笑,「那就跟著吧,爭取到了春露圃,幫你找個落腳的地方。可是醜話說在前頭,你要是半路反悔了,想要返回啞巴湖,你自己走,我不會管你。」

    她飛奔到那人身邊,挺起胸膛,「我會反悔?呵呵,我可是大水怪!」

    那人嗯了一聲,「米粒兒大小的大水怪。」

    她破天荒有些難為情。

    這件芝麻大小的糗事,是萬萬不能寫到書里去的。

    在那之後,白衣書生身邊便跟著一個經常嚷著口渴的黑衣小姑娘了。

    一起跋山涉水。

    小丫頭覺得倍兒有意思。

    那人會帶著他一起坐在一條街上的牆頭,看著兩家的門神相互吵架。

    是對門對戶的兩家門神,張貼文財神的那戶人家,出了一位任俠仗義的好漢,貼有武財神的,卻出了一位讀書種子,美姿容,在當地縣城素有神童美譽。

    當時那個至今還只知道叫陳好人的讀書人,給她貼了一張名字很難聽的符籙,然後兩人就坐在遠處牆頭上看熱鬧。

    此後他們還一起看到了山神嫁女給水神之子的場景,瞧著是鑼鼓喧天的大排場,可其實寂靜無聲,那人當時讓出道路,但是山神爺隊伍那邊的一位老嬤嬤,主動遞了他一個喜錢紅包,那人竟然也收了,還很客客氣氣地說了一通恭賀言語,真是丟人現眼,裡邊就一顆雪花錢唉。

    後來他們又見到了傳說中的五嶽山君巡遊,金衣神人,身騎白馬,身後是一條長長的尾巴,很是威風了。

    還在一座占地很大卻破敗不堪的某位娘娘祠廟旁邊,親眼見到了三位漂亮女子,從祠廟西廊一間帷幔敝損、人跡罕至的地方,姍姍走出,去與一位陽間書生私會,可惜那之後的羞人光景,身邊那個傢伙竟然不去看了,連她也不許去偷窺,只是白天時分,他們再去那邊一瞧,只見祠廟那處,矗立有三尊彩繪斑駁的美姬泥像,相較之前,各自少了一塊帕巾、一支金釵和一枚手鐲。

    更好玩的還是那次他們誤打誤撞,找到一處隱匿在山林中的世外桃源,裡邊有幾個妝扮成文人雅士的精魅,遇見了他們倆後,一開始還很熱情,只是當那些山野精怪開口詢問他能否即興吟詩一首的時候,他傻眼了,然後那些傢伙就開始趕人,說怎的來了一個俗胚子。他們倆只好狼狽退出那處府邸,她朝他擠眉弄眼,他倒也沒生氣。

    這些都是極有意思的事情,其實更多還是晝夜趕路、生火煮飯這麼沒勁的事情。

    不過有些時候這個怪人也是真的很怪。

    他有一次行走在山崖棧道上,望向對面青山崖壁,不知為何就一掠而去,直接撞入了山崖當中,然後咚咚咚,就那麼直接出拳鑿穿了整座山頭。還好意思經常說她腦子進水拎不清?大哥別說二姐啊。

    他還會經常在夜宿山巔的時候,一個人走圈,能夠就那麼走一個晚上,似睡非睡。她反正是只要有了睡意,就要倒頭睡的,睡得香甜,大清早睜眼一看,經常能夠看到他還在那邊散步逛圈圈。

    他也有不太正經的時候。

    有次路過郡城之外的水榭,是文人騷客的集會,暴雨時分,眾人涼亭觀雨如觀瀑,一個個興致頗高,然後那人就嗖一下不見了,不知怎麼做到的,就只有那座水榭附近沒有了大雨,涼亭裡邊的讀書人們一個個呆若木雞。看得她躲在水裡,捧腹大笑。

    每隔一段時間,在溪澗旁邊,他就會一拍酒葫蘆,取出一把……小巧玲瓏的飛劍,刮鬍子。他有次轉頭對她一笑。她可半點笑不出來,那可是仙人的飛劍!

    他也曾經幫著莊稼漢子下地插秧,那會兒,摘了書箱斗笠,去往田間忙碌,好像特別開心。

    一開始鄉野村夫們還害怕這個讀書人是瞎胡鬧,幫倒忙,不曾想真正上手了,比他們半點不生疏,等到勞作之後,村民們想要邀請他們去吃飯,可他又笑著離開了。

    只不過這些雞毛蒜皮事兒,都不太威風赫赫就是了,讓她覺得半點不過癮,跟著他這麼久,半點沒有闖出名堂來,還是誰都不知道她是一頭啞巴湖大水怪,見著了誰,他都只會介紹她姓周,然後啥都沒啦。

    唯獨一次,她對他稍稍有那麼丁點兒佩服。

    一條大河之上,一艘逆流樓船撞向躲避不及的一葉扁舟。

    然後便有白衣人御劍而至,飄落在在一葉扁舟上,伸出一手撐住樓船,一手持酒壺,仰頭喝酒。

    後來他們倆一起坐在一座人間繁華京城的高樓上,俯瞰夜景,燈火輝煌,像那璀璨星河。

    他總算說了一句有那麼點書生氣的言語,說那頭頂也星河,腳下也星河,天上天下皆有無聲大美。

    她見他喝了酒,便勸他多說一點。

    他便又說月色入高樓,煩,它也來,戀,它也去。

    她便有些憂傷,就只是莫名其妙有些米粒大小的傷感,其實不是她懷念家鄉了,她這一路走來,半點都不想,只是當她轉頭看著那個人的側臉,好像他想起了一些想念的人,傷心的事,可能吧。誰知道呢,她只是一隻年復一年、偷偷看著那些人來人往的大水怪,她又不真的是人。

    這麼一想,她也有些傷感了。

    那人轉過頭,膝上橫著那根行山杖,他抱著酒壺,卻伸手輕輕揉了揉她的腦袋。

    那一刻。

    她覺得他可能真的就叫陳好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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